姜味三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冷水湾走到东洲洲府临江城,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一路上,白骨露于野,草木黄于道,不光是人类被魔气侵染死去,草木鸟兽也基本是十不存一,沿途的村落和城镇十室九空,还有一室连房子都一并枯败。
活生生一副人间末日的景象。
大地之上唯有失去了神智的魔兽在晃晃悠悠地游荡,吞食着仅剩的顽强生存着的鲜活的生命。
姜味三人是一路杀过来的,菜刀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魔兽的血。
她们身后也慢慢地聚集了一群民众和鸟兽,这次灾难和寻常饥荒不同,幸存者们身上的粮食在沿途都得到了补给,没有发生姜味经历过的人皆相食的场景,不然鸟兽也不会跟在她们身后。
这一群生物彼此相携走到这里,鸟兽会在夜晚警戒,人群会在白日抱着鸟兽一同上路。
哦,有个意外,有个小姑娘才五岁大,失去了父母之后,她和家里的大黄猫相依为命。那日魔兽朝着她张开了满是鲜红肉丝的腥气大嘴,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和父母亲人重逢。
但家里的大黄猫在绝境之下,为了守护小主人觉醒了天魂和地魂,一瞬入道,成了灵族,身型暴涨,然后一顿猫猫拳加后腿蹬揍扁了魔兽,但是它自己也被魔兽咬伤。
好在这时,姜味三人发现了大黄猫和小女孩,姜味虽然没了系统,但是她记得如何施展净化的法术,当即让江逾白把大黄猫身上的魔气净化了,如此才保住了她们俩的命。
一路上,大黄猫驮着小女孩走在队伍最中间,队伍里的人群对她们也很是友善,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生物其实是能够和平相处的。
更何况,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外敌:魔兽。
三人带着大概一百多数量的幸存者队伍到了临江城,临江城是胥江的入海口,它不仅临胥江还临东海,过往很是繁荣。
队伍在高大的城墙脚下,被一排排疾射而下的箭矢挡住了脚步,鱼雅歌及时张开护盾,好在箭矢只是警告作用,主要射在队伍前方,并没有伤到幸存者。
明明是伤人的利器,但姜味看到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临江城既然还有守城士兵,就说明城内的军政还能控制住局面。
她朝着上方的盔甲在身的士卒喊道:“我们是从东洲南边过来的,身后都是普通百姓,没有魔兽。”
箭矢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副统领从垛口探出了头,仔细打量着下方这一队形容疲惫的人群和鸟兽,队伍秩序井然,看上去确实不像藏了魔兽的样子。
看着看着,她忽然眼前一亮。
“姜司农!”
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姜味都快忘了,她是有官职在身的人。
既然姜味被认出来了,很快,城里的人在查验了人群和鸟兽,确认她们身上没有魔气之后,就将她们带到了城内的安置所。
城内安置所有不少来自东洲各地的流民,都是长途跋涉从魔兽嘴里逃出来的,众人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姜味三人,又给她们塞了好些吃食才放人走。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一路同行就已经是缘分了,接下来的路,还得她们自己走。
就连小女孩都很是爽快,她从猫猫身上跳了下来,挨个抱了抱姜味三人,大黄猫也蹭了蹭三人,一人一猫安静地和三人告别。
告别之后,姜味三人被带去了州牧府,才一踏进州牧府,姜味就被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女人宽阔温暖的胸膛,叫姜味觉得分外安心。
“你到底去哪儿了,这一年没见人影,担心死我们了。”
东洲的州牧是熟人,严格来说,按族谱的辈分,姜祈风应该是姜味的阿姨,只不过姜祈风早早管人叫妹子,所以姜味一直叫姐,占了个小小的便宜。
“你不是在西洲吗?”
“东洲没有应对魔兽的经验,陛下就把我调过来了,这两位是?”
“祈风姐,这是鱼雅歌,百年前西洲仙考时的朋友,这次多亏有她,不然我还在大海的荒岛之上呢,这位…是江逾白,你见过的呀。”
姜味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两位,姜祈风自然很热情地招呼了族妹的朋友,只是眼下局势危急,也没有什么时间寒暄,她简单地带着几人去用了顿午膳。
午膳后,长途跋涉了一个月的鱼雅歌和江逾白被侍从带去休息,姜味则被她带到了府衙。
姜味这才知道,她离开只有一年多,但人间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
西洲一年未雨、东洲洪水肆意、南洲瘴气腾空、北洲霜雪不停,再加上魔兽对于各地的侵扰,人间一下子变成了炼狱。
东洲原本是富庶之地,但这一年的天灾**加起来,现在的人口已经是十不存一,剩余几乎所有人都在陆陆续续奔赴到州府临江城。
姜祈风半年前赴任,陆陆续续接收了不少灾民,也组织军队出城杀魔兽,但魔兽好杀,天灾却不好解决。
姜味有些疑惑,“东洲为洪水?可是我在这的一个月,未曾看到半分雨落下。”
姜祈风长叹一声,皱紧了眉,“若是洪水就此消失自然是好,但怕只怕是暴雨之前的宁静。”
“再等一月吧,等到其它郡城的百姓赶到临江,我们再一起转移到中洲去。当前,只有中洲的防护阵能扛住魔兽的侵扰和天灾的出现。”
现在,华胥其它四洲的人都在想办法朝中洲转移,有门路的人自己乘着宝车飞往中洲,其她普通的平民百姓,要么跟着商队,要么就等着洲府一起启程。
说起来,南洲因为一年前的变故,那边的人类和灵族,大多数早就被转移到了中洲,不用在天灾下匆匆忙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其余三洲,东洲这边,在姜祈风的组织下,速度是最快的了,也是因为东洲富庶,百姓手里有余粮,所以没有发生民变之事。
像西洲和北洲,一个干旱、一个苦寒,百姓日子本就难过,天灾一起,更是民不聊生。
此行,一同去中洲的,除了百姓和灵族,还有四方仙器。
五洲仙器其实都来源于同一件神器:困罪塔,困罪塔的分身在大理寺,百年前曾收敛过嬴德泽的尸体。
它收集了五千年的审判之力,最终由五位化神修士一齐铸造而成,后来,困罪塔一分为五,神器散为五件仙器,分别由四洲洲牧和帝王保管。
四方仙器如果能顺利回到中洲,就能和姬汝手中那件仙器一起重新融合为神器。
困罪塔,顾名思义,名为困住人间一切罪恶,但反过来用,也可以抵挡住一切来自外界的罪恶。
这是规则之力,即使楚思滔亲至,也无可奈何。
这一年华胥各地的天灾和魔兽,经由大理寺的调查,已经确认,一切都出自于楚思滔之手。
他花了三千年的时间,来筹划这一场变故,虽然不知为何,他这一年并没有现身人前,但眼前的局势,不用他现身,天灾和魔兽就能自动帮他收割人命。
神祇死亡之后逸散的神力,不受控制,会自然形成魔气,但是不会造成这么大的规模。
但楚思滔在中间插手之后就不同了,他在西洲神墓外的青铜门开了一条缝,火凤的神力由此逸散,同时又将火凤的陪葬品拿了出来,丢在西洲沙漠各个角落,以此制造西洲的魔兽。
拾鹰的母亲当年就是捡到了陪葬品,所以才变成魔兽的,西洲这么多年的魔兽入侵也有赖于楚思滔的作为。
青铜门是规则之力,按道理,神力不该逸散出去,而是沉入地底,被土地吸收,然后滋生出新的灵气供养华胥子民,这也是娲神最开始的初衷。
只是没想到,青铜门被楚思滔开了一条缝,所以姜味当年才能凭借练气阶的修为偷溜进去。
北洲神墓,乍一眼看上去空无一物,但经过长公主坚持不懈地寻找和青丘狐族提供的消息,帝女军在地底挖出了一具九尾天狐的尸体。
青丘狐族这一辈有一位血统返祖的九尾天狐,若是能顺利长大,将来也能晋升化神,青丘狐族被灭的那天,楚思滔不仅找到了它,还把青丘山下的那具神骨种在了它身上。
小狐狸承受不了祖先的神力,痛苦万分的死去,神骨被血脉之人唤醒,天狐的神力逸散在北洲各地。
由此,才有了北洲两百年来忽然出现的冰属性魔兽。
南洲,自是不用提,八大世家姞家被灭,圣灵山满门被吞食,巫族只留下一人。
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倒是东洲和中洲,楚思滔之前并没有插手。
东洲神墓下的鲲鱼未死,他忌惮江逾白自然不敢下手,中洲则是皇族,各大顶级势力的汇聚之地,他担心打草惊蛇,自是行事小心。
只是眼下,除了中洲还有一息尚存,其余各洲都已是人间炼狱。
姜味帮着姜祈风安置流民,忙了整整一下午,期间江逾白一直陪在她身边。
雅歌上岸本来是为了调查魔兽之事,如今她找到了罪魁祸首,但楚思滔的修为不是她能打过的,她考虑良久,决定回东海安置自己的族人和海中的灵兽。
姜味也没有多留她,姜祈风吩咐人从府库里给她抽了一些物资出来,让她带回海上,万一人间沦陷,说不定大海之上还有一线生机。
鱼雅歌也没有拒绝,她这一去肯定要等到人间彻底太平才会回来。
姜味在入海口送走了雅歌,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眉宇里写满了忧虑。
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可能是人间的哀声太过凄楚,连月亮也染上了悲伤的蓝色。
两人走在回府的路上,沿街空空荡荡,店铺酒肆早已关闭,路上三两行人神色匆匆,再不复去年姜味在竹叶舟上看到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盛景。
走着走着,一点清凉忽然落到干枯的唇瓣之上,姜味忙了一下午,连水都没顾得上喝。
她摊开手掌,等了两秒,忽然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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