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不在乎自己的腐朽，可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夺走他的高尚——哪怕这个人是我。每每这原始、带有野蛮成分的**开始挤占我的忍耐和理智，亚里士多德的话便穿过时间与万水千山，萦绕在我的身边。
赫菲斯提安的蓝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从雅典到埃及，从欧罗巴到亚细亚。岁月变迁，我们的心从未改变。
正是他这种深入骨髓的毫无虚假的洁净与真诚，让我觉得单单是对他产生那样的念头，自己就玷污了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爱恋、美好、灵感、自由、友情、智慧、未来与希望。这些是他的心拥有的，并使我对他的深爱永不消逝的东西。不会因为岁月侵蚀了容颜有所减少，也不会因为旅途的漫长、劳顿而消亡。
我可以寻求□□上的欢.愉，但我不能把赫菲斯提安弄脏。
在一个夏日的夜晚，我退出了筵席的狂欢，回到房间，拿出母亲写给我的信件。
我的心并不安宁。
在前不久的舞会上，我当众亲吻了服侍我的波斯男孩。
他的名字是巴高斯。初次在大流士收藏的美人中见到他时，他对我说他来自北方。我说告诉我，巴高斯，我的眼睛出卖了我的内心吗？你是否想被送回你的故乡？
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闪出一丝诧异，鲜红的薄唇扬起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向我轻轻颔首。我的家人们很早前就死去了，伟大的国王。如果您允许，我会留下。
他的语速很慢，带有东方神秘的气韵。
这个五官比女人还柔美的男孩，因为自己的美貌而被残忍地剥夺了成为男人的权利，变得不再完整。
我不爱他。不过既然他自己选择留下，那么皮相出众的他可以服从于我，缓.解我身体的需求。
母亲仍像以前那样字句有力，爱发号施令。她告诉我马其顿一切都好，她说我身边的人并不可信任，因为她懂得人心的复杂与黑暗。“唯有赫菲斯提安我不会怀疑。”她写到。
你要是连他都怀疑干脆连你儿子也一起怀疑算了。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时，衣袍的摩擦声跃入我的耳膜，有人走到我的背后，在我的床上坐下，默读我母亲的字迹。
我明白你是个好国王。但是你在赠予将领和士兵大量钱财的同时却令自己和你的母亲生活清贫。你要清楚，他们都只是历史的匆匆过客，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故事；而你，则会流芳千古，名垂百世。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像你一样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大帝。
记住，把我带到巴比伦，一如你承诺的那样。我会保护你，如果有人敢对你有任何的伤害，我会让他们品尝我作为巴比伦女王的怒火！
我可以想象到她趾高气扬地在羊毛地毯上来回踱步的样子。
呼出一口气，我将信件按原来的折痕收好。“在她肚子里借住九个月付的租金可真够高的。”我小声嘟囔。
“把她带来吧，亚历山大。”赫菲斯提安放下了他为我揉肩的手。“这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喜悦啊。”
喜悦？我嗤笑一声，在床边站定。他随我起身，我看向他。
他也提前离开了宴会，比我还早，从他头发将干未干的样子判断，他刚沐浴过。他穿着墨绿色有淡绿花纹的长袍，一直坠到木质的地板上。胸前安放的，是我给他的绿松石项链。我说这玩意传说会带来好运，你要一直戴着，我也有一条一样的，我也会一直一直戴着。然后伸手亲自将它挂在他的脖颈上。
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那一刻我恍然察觉他的美，并惊讶于我的恍然。他一直都很赏心悦目，但像这样触动到我的灵魂并使它发颤的神性与圣洁，还是我第一次在任何人身上看到。
“今晚和我待在一起，赫菲斯提安。”我嗓音中带有请求。
他几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房间那头整理物品的巴高斯，又回看我。他依然没有说话。
我自己沐浴。我把音量放大。谢谢你，巴高斯。
波斯男孩恭敬地欠身，放下手中的活，顺从地离开了。我端起一旁矮桌上的银杯，和赫菲斯提安一起来到卧室外的阳台。
巴比伦千家万户的暖黄色灯光在我们脚下，他和我并肩站在白色雕花的石栏杆旁，不远处正对我们的，是那座这里的人们引以为傲的、被称作奇迹的空中花园。宫殿内外，人群的歌声传来，清晰悦耳，丝毫不嘈杂。一支节奏欢快的舞曲已经接近尾声。
什么在困扰着你？他问。
Promise me when you see 答应我
A white rose you’ll think of me 看到白色玫瑰时你会想起我
I love you so 我是如此爱你
Never let go 永远不会放手
I will be your ghost of a rose 我会化作你的玫瑰幽灵
亮银色的闪电划过天空，伴着沉闷的、不足以使孩童受到惊吓的雷声，遮住了人们在唱完一首歌后的欢呼。
“在她身上我看到自己所有的恐惧，可我并不清楚那些都是什么。”我喝了一口酒。“她对我是宙斯的儿子如此执着。为什么，赫菲斯提安？”
“我觉得世上总有超出我们想象的事。”他扬了扬下巴：“比如闪电，比如奇异的传言。我从不怀疑。”
“那你告诉我，我们的命运……我，拥有什么样的命运？”
他看上去了然。的确，我们的命运，我的命运都是既定的。我这样问，只是对众神轻易掌握凡人命运的不甘。
“如果我是帕特洛克罗斯，我会先死。然后是你，阿喀琉斯。”我又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听他用柔和的、略显沙哑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将领们很不安，
他们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大流士这么执着。他们说你做亚细亚之王没有任何意义。”
“很正常。他们只想带着大笔黄金回家。可是我看到了未来，赫菲斯提安。”我毫不掩饰地在语气中表达了我的激动。
“我已经看到它一千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脸孔。这些人民想要，需要改变。”需要一个你曾经对我描述过的统治者为
他们创造改变。
“亚里士多德误解了他们。”我压下情绪，声音低沉。
“怎么说？”
“看看那些被我们征服的人：他们让死去的人曝尸荒野；他们砸开敌人的头骨当作杯子；他们在大庭广众下性.交……他们连字都不识，又怎么可能去思考、歌唱、写作？
可是作为亚历山大的部队他们可以到达从未想过能去的地方，他们可以成为士兵，可以在城市里工作。从埃及到海边的亚历山大城，我们可以把这些土地和人民都连成一片，赫菲斯提安。”
“有些人说这些亚历山大城正在成为亚历山大个人的延伸。”他加重了“个人”的读音。“人们被赶进这些城市当奴隶。”
“可是我们从波斯的统治下给予他们自由，赫菲斯提安。原本在波斯居住的每个人都是奴隶！使全世界的人们自由。”我放任目光远去，与苍白的闪电纠缠在隐约可见的天际。“这光荣将会超越阿喀琉斯，甚至超过赫拉克勒斯，可以与普罗米修斯比肩。他一直是人类的朋友。”
我转头凝视他的侧脸，凝视他高挺的、在末端以一个很小的弧度上翘的鼻尖，凝视他颊上一道细长的、使他的俊美更添男子气概的疤痕。
良久，他低声说：“你要记住这些伟大英雄的命运，他们曾经受难。”
我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息。“哦我们都在受难，你父亲，我父亲……他们的时代都结束了。当一切终结时，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
“你曾经说过，‘死亡的恐惧驱迫着所有人’。就没有其他力量了吗？你的生命中难道没有爱吗，亚历山大？
如果你真的到达了世界的尽头，你还会做什么？”
“我就转过身，征服它的另一半。”
他抿起嘴唇，很快地笑了一下。“有时我真怀疑，一路走来你是否在逃避你的母亲，这么多年，这么长的路途。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和阿喀琉斯，其实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他是半人半神而我是凡人，也不是因为性格高傲和亲和的差别，而是我没有像他一样的无坚不摧的、甚至有点冷漠的心。
那么我害怕的，不只有失去挚爱的命运，还有恐惧本身吧。
仰起头，我喝干了最后一滴酒，将银杯放在一旁。
“这种事谁知道啊。
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父亲认为我软弱，可母亲却认定我非凡。我是哪种人，赫菲斯提安？软弱还是非凡？”
他不再看我，似乎在认真地思索问题的答案。
雷声早已消失，夏夜的微风吹来了欢呼声、笑声和乐声。诗人和歌者伴着鼓点和竹笛在高唱。
Be mine tonight 今夜为我所有吧
We’ll travel through our memories 我们将在记忆中穿梭旅行
In our little space in time 在时光的长河里，在我们的小小空间
You’ve always been mine 你一直属于我
Through the years 跨过岁岁年年
I feel your love beside me 你的爱总在我身畔萦回
Through the laughter and the tears 跨过欢声笑语，跨过泪眼迷离
You’ve conquered all my fears 你带领我征服了所有恐惧
So many stories 无数的往事
So many treasures 无尽的宝藏
So much our love have shared 我们生命里有太多时光与彼此共享
We’ve done it all and we’ve done it together 我们已携手完成了一切使命
You know I’ve always cared 你知道我永远在意你
“我只知道……在这世上我只信任你。”我抚上他凉凉的、光滑的脸庞。
“我思念你。
我需要你。
你就是我爱的一切，赫菲斯提安，没有其他。”
我呼吸急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由来地很想哭泣，在这美丽的夏夜，在我唯一深爱的人面前。
他神色依旧平静，可我看到他的蓝眼睛里闪烁着火焰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拥抱了我。
我用几乎要把他勒死的力气回抱他把头埋进他带有淡淡香气的颈窝。
“你就是我关心的所有。”他提高了音量，似乎是对我说，又似乎是对这混杂着音乐 、芳香与暖风的夏夜。“以阿芙洛狄忒的甜蜜气息为证，我是那样嫉妒你所渴求的世界会将你夺走。”
喀山德关于他的猜测是错的。他不会去嫉妒巴高斯，或是我的任何一位所谓的“情人”。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他的爱远比这要美好。他通过爱着我，而爱着这无比广阔的世界。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赫菲斯提安。”我轻轻握住他棕色的。被晚风吹干的长发，对他小声但坚定地呢喃。“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直至结局。”
In this heart 在这颗心里
There will never be another 永不会再有他人
You have made my life complete 你让我的生命完整
Our love is like a dream 我们的爱就像一场大梦
So many stories 无数的往事
So many treasures 无尽的宝藏
So much our love have shared 我们生命里有太多时光与彼此共享
We’ve done it all and we’ve done it together 我们已携手完成了一切使命
You know I’ve always cared’ 你知道我永远在意你
Take my hand 拉住我的手吧
Nothing an be between us 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屏障
We were always meant to be 我们是彼此的命中注定
Forever you and me 你我直到永恒
In your eyes 在你眼中
I see the down of brighter days again 我再次看到明亮未来的黎明
Our souls are now as one 我们的灵魂合为一体
We’ve only just begun 我们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欢快的旋律随着宴会的结束戛然而止，缓缓消散在夏天的夜空中。下方庭院的围墙上，一簇簇火把忽闪着燃烧，照亮回房休息的人群脚下的鹅卵石小路。
那火光是最深的红和最亮的银。伴随我们，超越时间，进入下一个千年。
一些注释：
1、本章歌词来自Blackmore's Night 的 Ghost of a Rose 和 Woodkid 的 Wasteland。有改动。
2、本文中默认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安没有发生过XXOO。
不过我查阅的资料显示不太可能是这样，再怎么说两个深爱的大男人很难保持完全禁欲。只是作者创作时的年龄很小，不懂这些。在这里与史实不符，请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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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Mythologies of O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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