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去玄武楼的路上，我与叶鼎之落后了一步，他打开握在手中的纸条，只见上书“百里东君杀”五字，他冷冷一笑，手握成拳，我见状便握住他的手，将那纸条接了过来置于袖中。
我道：“玄武楼里或许有危险，快跟上他们！”
学堂终试已经开始，叶鼎之、百里东君、王一行、玥瑶与我组成了一队，虽然声音亦可通过催动真气以腹语伪装，但我的内功心法来自天外天，一定会被察觉，为了躲过无作使与玥瑶的眼睛，从进入千金台选队友开始我几乎未曾开过口，所幸这一行人几乎都在琢磨试题，并未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但玥瑶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却让我有种她已经认出我来的错觉。
来此之前的几日，叶鼎之在城中阻止了一场械斗，虽然他已经压制了境界，但也算是显露了自己的实力。那日晚上，我们一同在南面的酒楼里饮酒赏景，或许是重回天启感触良多，几杯酒下肚后他便同我说起了许多幼时在天启城中发生的事，包括与百里东君的重逢。
组队中，玥瑶对百里东君的刻意接近已经让叶鼎之起了疑心，他知道玥瑶来天启城是做什么的。更何况百里的身份也极为敏感，镇西侯府独孙若与天外天宗主之女来往密切，百里家必然会遭到萧氏皇族的忌惮，恐怕这一路他都在担忧百里的安危。眼下这青王又传信来让他杀了百里，危机四伏，他更不会离开百里半步，自然就顾不上我拿过来的那张纸条。
今日的天启城不仅街道上空无一人，玄武楼里更是静得可怕，一进去大门便自行关上了。叶鼎之吹亮了一支火折子递给我，我伸手接过，为他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百里东君道：“想不到你们兄妹二人平日里爱拌嘴，关键时刻倒是还挺关照对方的。”
叶鼎之笑着抬手锤了他一下，又吹亮了一支火折子率先往前走去，边走边提醒道：“小心些。”
纵然已经万分小心，我们还是在剑塔遭遇了考官的刁难，那一目双瞳的老人似乎是想将我们困在其中，百里东君倒是很讲义气，以身为饵为我们争得逃脱的机会。我倒是想直接走，横竖这学堂终试又不会要了考生的命，百里东君死不了，但叶鼎之定然不会走，我便只能留下。
百里东君：“我观此人乃是逍遥天境，我们五个金刚凡境，不是他的对手。”
王一行：“不，我是，自在地境。”
百里东君："那你还来拜什么师？"
王一行：“谁说我是来拜师的？奉命历练罢了。”
叶鼎之也意欲上前一战，却被我拉住胳膊，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朝他摇了摇头。片刻后，果然听那考官说道：“不打了。”
这学堂大考若是为了考武功，便不必设置那文武之外的初试，终试也直接录取修为最高之人便好了，我们算是顺利过关。最终的答案仍需得到另外三个锦囊才能揭晓，我们便出了玄武楼。
叶鼎之并非为了拜师而来，他曾说起过自己的师父，乃是南诀第一剑客雨生魔。他整个人其实傲得很，也重情义得很，若是认定了什么，此生都不会轻易更改。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百里东君在那招声东击西中受了不小的伤，想必此刻体内真气已是乱成一团，叶鼎之助他运气调息，王一行护法。我借口如厕要离去，叶鼎之闻言从袖子里掏出个哨子来扔给我，叮嘱我千万小心，若有事便吹响哨子。
我点点头接过，拐入了另一条巷子。我偏头看了看，另一道影子果然跟在了我的身后。
一前一后走了一阵，身后那人道：“不是要方便吗？这边就是茅房。”
我转过身看着她，朝她一笑：“落霞姐姐也要方便吗？”
身后那美若天仙的女子便是化名尹落霞的玥瑶，她道：“我还是更喜欢你直接叫我姐姐。”
“你果然认出我了。”
“你我乃至亲的姐妹。”
是啊，即使换了容貌声音，但终归是至亲之人，若是有心，又怎会认不出？
“你为何在此？”
“姐姐为何在此，我便为何在此。”
“是不是无相使逼迫？他威胁你了？”
“那又如何？至少他不会将我拘在天外天！”
“卿儿！我不想你掺和这些事情，外面太危险了，在天外天……”
“在天外天日复一日地等着你、盼着你，永远做个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的傻子吗？”
玥瑶的眼神十分复杂，那里面有心痛、悲哀和愠怒：“我只想你能无忧无虑、平安快乐。”
我笑了几声，接着道，“姐姐，没有人会永远长不大。更何况，你已经对复国动摇了不是吗？”
“我，我……”
“那你为何迟迟不对百里东君下手！”我上前抓住她的肩膀道：“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复国，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天外天了，是不是？！”
“不是的卿儿，你听我说，你是我至亲的妹妹……”
我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远处传来打斗声，似乎是叶鼎之他们的方向，我当即先行以轻功离去，故意扔下袖中纸条，玥瑶慢了一步，想必是捡到了那纸条。
我们是姐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玥瑶，看她眼神流转间对那百里东君的在意，若是看见纸条上对百里性命有所威胁的内容，会作何种反应呢？
方才言语之间，我让她以为我是受到了无相使的蛊惑才来此，眼下又从我身上掉下这纸条，她大概会以为无相的人是来杀百里东君而非要带他回天外天吧。有她对付无作双尊，我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我赶到的时候，叶鼎之已经使出了不动明王功，我暗骂一声真是不要命了，他竟想爆发出身体里所有的能量逆境杀人。此刻别无他法，我只能拔出剑来掠至他身侧。
我朝玥瑶那边看了一眼，莫棋宣已经与她缠斗了起来，想不到这白发仙也来了，难怪无作双尊会出现在此，看来是两大护法暴露了玥瑶的行踪。往日这莫棋宣对玥瑶最是忠心，没想到竟也会行这背叛之事，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人心永远是靠不住的，唯有利益捆绑才是永恒。
“你竟真的能变不动明王？我、不、信。”
“那就，打到你信。”
一击，他只有一击的机会。无作双尊的实力我最清楚不过，他虽在自在地境巅峰，但终究不是逍遥天境，而且这不动明王功蛮横霸道、伤人伤己，虽然无作被他打退，但他眼睛里的红色迟迟不褪，差点走火入魔。
“叶鼎之！”我压低声音叫了一句，片刻后，他的真气耗尽，往后踉跄了两步，被王一行扶住。
我握紧了手中剑，低声道：“他的命，是我的，凭你也配来取？”
不能用北阙剑法，否则一出手便会被认出来。我看了眼身后仍在调息的百里东君心道，三招，我最多只能撑住三招，你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我用了叶鼎之练过的魔仙剑，他不许我练此剑法，说是容易入魔，但我早已顾不得这些，魔道又如何？没有至强的实力，便只能任人践踏，与他一同练功时，我曾偷偷习得几招，才能在今日有一丝生机。
天生武脉，果然强悍，我的剑不过出到第二式，百里东君便提剑攻来。我吐出一口血来，踉跄两步行至叶鼎之身侧往前扑去，他自己还站不稳，却伸出双手接住了我，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王一行替我捡了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西楚剑舞，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百里东君却仍然能在调息后使出如此实力的剑法，为何我没有这样强悍的经脉？
我抱住叶鼎之，抬起头来却只见他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仍在缠斗中的百里与无作。我抬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轻拍了两下我的背以作回应，目光却没有一瞬落在我的脸上。
百里赢了，叶鼎之的眼里满是欣赏与欣慰。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恐怕他这一生都不会用这样专注的目光看我，心绪起伏过大加上气血逆流，我便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叶鼎之正背着我往前走，我听了一会儿，便知道了他们正在商量走哪条路，香囊的线索指向了青龙门，但通往青龙门的路有两条。
玥瑶道：“往左！”见其余人都看着她，她接着道，“我是说，你们往左，我往右。”
看来右边有埋伏，我在叶鼎之背上拍了拍他，他回头看我：“你醒了？”
他将我放下，玥瑶问道：“你怎么样？”
我道：“我没事。我与你一同往右吧，落霞姐姐。”
玥瑶：“不可！”
叶鼎之皱眉，百里闻言问道：“为何？”
玥瑶：“路上难免有埋伏，你们都受了伤，我走右边比较稳妥。”
叶鼎之看了她半晌后道：“怎么能让一个姑娘走一条路呢？我与你一同往右。”
王一行见状也道：“我也往右，虽然受了伤，但能打得过我们联手的人，也屈指可数。”
我道：“我与叶鼎之一同前来，自然也要一同离开，我也走右边。”
百里无奈道：“你们都往右，那我往左干嘛？都走右边好了，反正都要去青龙门，左边右边还不是一样。”
叶鼎之拉住我对他们道：“我与小卿有几句话要说。”
他将我拉到街角处道：“卿儿，你听我说，之前那两个袭击我们的人应当就是天外天的人，那个白发的便是莫棋宣吧？”
我点点头道：“我见过他，另一个是无作使。”
“那么事情就麻烦了，既然他们俩都盯上了百里……”他说到一半时便看向我，我接道：“那说明，百里东君就是天外天要找的天生武脉。”
“你姐姐要我们走左边，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无相使的人已经埋伏在了右边。”
“他们要杀百里，姐姐想带回百里，所以姐姐要救他。”
叶鼎之点点头，接着道：“那就说明右边有危险，我与王一行前去，拖住伏兵一段时间，你与你姐姐还有东君走左边。”
我拽了拽他道：“不可！我……”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卿儿，我不放心你姐姐，她若与东君单独去右边，我怕她动手脚。”他说着便抱住我，轻声道：“所以，你去帮我看着点，好吗？我答应你，定会平安无事。”
队伍便这样分好了，临走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将叶鼎之之前给我的哨子扔回给他，说：“有危险就吹哨子，只要听到哨声，我便来救你。”
叶鼎之扬起嘴角笑了笑，朝我拱手道：“行，多谢多谢。”
此地前去青龙门需要半个时辰，走出去一阵后，玥瑶看了我一眼便跃起至屋顶，对百里道：“不如谁先到就谁拜师吧。”
“你这也太赖皮了吧，论轻功我还没输过呢！”
两人一前一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正好省得我找借口回去了，于是我转身往右边掠去。
叶鼎之，你可知你也是天生武脉，若是要无相的人发现了，你的危险不会比百里东君少。但没关系，你的命是我的，我又怎会让你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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