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再见面是在陆家的婚礼上,一别十来年,她变了许多,不穿红衣不用剑了,一身黑衣,身边有个拿鞭子的小丫头,**岁的机灵模样。
左若童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张静清已经成了天师,他成了三一门门长,他不是很确定地喊百一道友。
小丫头脆生生应了,大眼睛瞅左若童,问:“这位前辈,唤我有什么事情?”
左若童挑眉:“你是百一?”
“正是。”
“我认识的百一,应该没这么低。”
“欺负小孩儿,你长进到这里去了?”女人问,笑了,拱手,“坐忘道人见过左门长,经年未见,门长风采不俗。”
“原来是坐忘道人,旧友换名,不敢直呼。”
明明多年未见,明明相处不久,再相逢,还是如此妥帖。
弟子惊讶:“师父,这位前辈——”
“坐忘是我旧日相识,无妨。”
二人一起往里走,新的百一拽着坐忘的衣袖,新奇地往左右看。
“坐忘与陆家相识?”
“不熟。”
“嗯?”
坐忘脸上都是怒气:“那个拐了我小师妹的混账玩意叫陆宣。”
带路的陆家人:“……”
“一会儿我要是喝高了发酒疯,你们拦着我。”
“……明白,懂,好的。”
百一仰头:“师娘你不是说要把酒席都掀了吗?”
陆家的小哥:“……”
坐忘咳嗽:“陆家的脸面我不在乎,你小姨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哦,我懂了,那我去问问新郎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左若童深呼吸:“不愧是你的徒弟。”
张静清也在,坐忘挥手:“张道友,久见。”
张静清回礼:“坐忘道友,久见。”
左若童:“……你们俩没少见啊?”
坐忘说:“师娘故去后我就搬家了,抚州,离得近,有空就一块儿论道来着。”
“如此说,我是不是该给二位挪位置了?”
“别别别,这席上我认识的就你们两个,一会儿发酒疯全看你们两个拦住我了,先谢过左门长张天师了,别让我拽着你们一块丢人现眼。”
“交友不慎。”
“交友不慎。”
百一不忘补刀:“师娘酒品极差。”
“小丫头!”
坐忘入座,是被张静清和左若童一左一右夹着坐的,百一去小孩儿那桌,舔着左若童给的饴糖,笑嘻嘻的。
按照俗礼,是要八抬大轿把新娘子娶进门的,可是陆家的新娘子不是有名有姓的大户小姐,也不按俗礼来,陆家是看得开的,大手一挥,按新娘子的意思来了。高堂上陆老爷往陆夫人身后一站,陆夫人打扮得可好看了,仰着下巴。
瞧得出,陆家是特别重视这位少夫人的。
“我听说这次的礼和以往不同,”张静清嗑瓜子,“透个底,别一会儿丢人。”
坐忘说不知道,“师妹说她自己处置。”
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是嫌弃。
新娘子从内门出来了,走到大门外。
坐忘当即就要掀桌子。
张静清和左若童赶紧一左一右拉着人,捂嘴。
陆家小伙子一头冷汗过来说不是新娘不是新娘,“这位道人冷静些,冷静些。”
坐忘一看身形,比她师妹高,肩膀比她师妹宽,脸色更难看了。
“少夫人说您不看到礼成,不准起身。”
“……”
坐忘阴咬牙切齿坐下。
快到时候了,宾客都坐下了。
新人站在门口。
门外马蹄声。
“新娘到——”
媒婆人这么喊了一句。
坐忘坐在椅子上,勾着脖子看。
红裙子的新娘在媒婆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两张红盖头都在门外。
“没门槛。”左若童对看不见的坐忘说,“陆家把门槛拆了。”
坐忘哼了一生。
两张红盖头迈过两个火盆,坐忘眼圈都红了,骂骂咧咧:“我的小师妹……”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坐忘算是品出来点事情,嘴巴张的大大的,张静清也没想到陆宣这么敢,左门长人整个傻掉了。
“掀盖头嘞——”
喜称一掀,露出两双相望的眼睛。
佳偶天成,匹配相当,女子男子,结为连理。
这是很出格的事情。
陆家这种大门大户还是允了。
礼成之后本该是新娘去新房,新郎招呼客人,但是两个新人是一块离开的。
估计也会一块回来。
坐忘喝了小半杯酒,眼圈红着。
“咋舍不得?”
“你们没妹妹,你们不懂。”
坐忘又喝了小半杯酒。
“我妹妹,天下第一聪明伶俐……”
她拽着若童的袖子巴巴说。
左若童:“……”
一桌子人欲言又止。
坐忘又拽着张静清的袖子叭叭叭。
张静清:“……”
陆家,大户人家,好菜,好酒。
重点是好酒。
张静清:“……真就一杯啊?”
玉堇带着陆宣来敬酒,坐忘直接哭了:“妹啊,妹啊,你咋就嫁人啦,我的妹妹啊——”
号啕大哭。
“你别嫁人,姐姐养着你,我带你看山看海,你要啥我都应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玉堇是真的漂亮,高贵,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仰头看她的气质,温润又坚毅,唇一笑,春风就来了。
“大师姐,”玉堇面不改色,“这是我伴侣,陆宣。”
“你小子——”
左若童赶紧和张静清一左一右拉住坐忘。
“你小子是真的行!我没服过几个男人,陆宣,你敢!你配得上我妹妹!欸——你们干啥?松手!我和陆宣喝一杯!”
“诶诶,道人,我给您倒酒。”
“陆宣!陆公子!陆大少爷!我特别讨厌你!一想到我妹妹嫁给你我就特讨厌你!”
陆宣脸上有点挂不住。
“但是你是个好人,你没让我妹妹今天受委屈,你给了我妹妹尊重,陆少爷,我也尊重您,”坐忘把酒杯放低了,“你们俩的日子我不过问,您放心,玉堇是我妹妹,但她不是我手里的玩意,她想做什么我都不拦,我今天第一杯酒给我妹妹,她今天高兴!”
喝高了。
玉堇倒的茶:“谢谢姐姐祝贺我高兴!”
“这第二杯,我敬陆少爷!场面人!知冷热!有教养!好人!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你喊我大名我喊你陆少爷!来!你咱朋友走一个!”
又是一杯茶。
陆宣笑着喝下:“谢谢道人和我做朋友!我也干了!”
“这第三杯——啊呜呜呜呜呜——”坐忘抹脸,“我祝贺我这位陆朋友和小师妹呜呜呜呜——师妹,祝贺你们结为连理!以后你们俩肯定,肯定——”
一咧嘴就是哭。
陆宣说:“话都在酒里了,道人,我先干为敬!”
玉堇倒了酒:“姐姐,咱们姐妹不用多话,妹妹我都明白的。”
“明白,明白——”
坐忘灌下去第二杯酒,脸空白了,脑子也空白了。
玉堇看看张静清看看左若童,微微拱手:“有劳二位先看顾我姐姐了。”
“朋友之间,分内之事。”
玉堇看着坐忘,目光温柔极了,能沁出水。
坐忘一直断片断到第二天。
房间里三个人,她被绑着,在床上,张静清和左若童在地上打坐,鼻青脸肿的。
坐忘闭上眼睛。
张静清说你别逃避现实。
坐忘说我睡着了。
左若童说你睡着了也是你昨天喝多了发酒疯把我俩打了。
坐忘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静清说金光咒。
左若童说逆生三重。
坐忘说我错了。
有人敲门,少夫人端着热汤,缓缓而笑:“师姐,左门长,张天师。”
“夫人。”
“我让人做了汤,二位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吧。”
“谢过夫人。”
陆宣在门口就等这句话了,拎着食盒进来了,一看这惨烈的,顿时不知道说啥好,坐忘自己解了绳子,坐在桌子边上,看陆宣,看玉堇,吃着汤。
玉堇喊了声师姐。
坐忘放下碗,吃包子,头疼得很。
“百一呢?”
“小丫头在院子里和人玩呢。”
坐忘看陆宣,吃饭,什么堵心的事情等饭后说,饭后坐忘跟陆宣说,你这个朋友我认了,陆公子,你也不要太紧张。“你和玉堇的婚事,是你们的婚事,我不过问,你们的日子也是你们的日子,我不干涉,我跟玉堇一个态度,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生气也是我的事情,你们俩好就成。”
“我肯定不会欺负玉堇!”
“这个你跟我保证也没用,玉堇说啥就是啥,她是我妹妹,我听她的。”
坐忘看玉堇,好一阵子,深深叹息。
“我们师门姊妹三人,老二去得早,玉堇是我看着教养大的,她是有自己主意的人,我师娘也没教我们强人所难,所以玉堇的事情,她自己说了算。”
玉堇握住坐忘的手。
坐忘努力笑笑,抚摸这个妹妹的脸。
“小丫头怎么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师姐,我今年十九了。”
“哎。”
坐忘叹息一声,算是应了。
“若是坐忘道人不嫌弃,可以在陆家村长住。”陆宣小心开口。
坐忘摇头:“我是个不肯定下来的,山河大好,我总想去看看,玉堇想定下来是她的事,我们姊妹,从不束缚彼此。”
玉堇只是笑。
温吞柔软。
“师姐,你应当还有事要和左门长和张天师讲吧?”
当背景板的两个鼻青脸肿抬起头:“???”
咋?还有我们的事?
坐忘一拍大腿:“这事差点忘了,昨天喝高了忘了谈了,张道友,左道友,我遇上了瓶颈,想请二位双修助我冲关!”
陆宣一口茶呛住了。
玉堇给他顺气。
张静清很是爽快:“如此小事,自然无妨。”
左若童也很坦荡:“我为二位护法。”
陆宣差点把心肺咳嗽出来。
玉堇温柔极了。
张静清和坐忘当即席地盘腿,左若童稍远一些,也是打坐。
陆宣惊骇地看自己夫人:这就开始了?
玉堇:那不然呢?
陆宣红着脸要拽夫人出门,玉堇戳他脑瓜子,让他去看。
张静清和坐忘依然是打坐,二人双目紧闭,未有接触,张静清的炁是金色,坐忘是淡蓝色,逐渐交融在一起,向对方靠拢,融合,扩大,融合的炁团将两个人包裹起来。
左若童看玉堇。
玉堇点头:“左门长放心,我不会让人来打扰你们。”
走到别院外,上了锁,交付了三一门和天师府的弟子,玉堇颇为好笑地问陆宣脑子里都想到哪儿去了。
陆宣闹了个笑话,赔笑道:“是我心里不干净,才会将这修炼之事当作欢爱,谢夫人及时阻拦我,才没把脸丢干净。”
玉堇用帕子捂住嘴,吃吃笑。
“你呀——”
吴侬软语,甚是嗔痴。
陆宣勾她的手:“那夫人赏我半张脸面,今日与我欢喜可好?”
玉堇脸也红了,啐了一口,没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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