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离开那条奔腾的河流,花牵着神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烙阳城边缘泥泞不堪的小路上。周围的景色逐渐被扭曲的金属结构和胡乱搭建的棚户所取代,空气里的锈蚀味和垃圾发酵的酸气也越发浓烈。

“大姐头,你家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啊阿鲁?”神乐甩了甩沾满泥点的裤腿,仰头问花,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没了之前的惊恐,多了点熟稔后的活泼。

花低头瞥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很快拉平。“怎么,怕我把你卖了?”她语气带着点慵懒的调侃,“就你这二两肉,卖去餐馆都嫌塞牙缝。”

神乐立刻鼓起腮帮子:“谁说的阿鲁!我……我这是潜力股!以后肯定长得前凸后翘,比歌舞伎町的头牌还受欢迎阿鲁!”

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呛了一下,轻咳一声,用伞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神乐的头:“小鬼头,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走路看路。”

神乐嘿嘿一笑,抱紧了怀里装着定春十一号的布包,不再多言。

最终,花在一栋看起来像是被巨型变形金刚踩过一脚、又随手用胶水粘起来的建筑残骸前停下。这地方隐蔽得像是城市的伤疤,破败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拒绝融入周遭的固执。

“到了。”花推开那扇发出垂死呻吟的金属门。

门内的景象依旧让神乐眨了眨眼。干净,整洁,甚至有种……被精心维护的颓废感。而最冲击眼球的,是满墙的“画作”。

狂放的线条,惨烈的色彩,扭曲的形体,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挣扎感和一种……自闭般的美学坚持。

“哇哦……”神乐张大了嘴,环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一幅用大片混沌的暗紫色和尖锐黑色线条构成的画上,她歪着头研究了半天,语气肯定地得出结论:“大姐头,你这画的是……昨晚吃坏肚子后看到的马桶内部景象阿鲁?”

花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闻言眉梢微挑:“那是《烙阳的黎明》。”

神乐又指向另一幅,画面上是几个纠缠在一起的、色彩斑斓的肉色团块,勉强能看出点人形。“那这个呢?是……是隔壁大叔偷偷藏起来的限量版充气娃娃开会吗阿鲁?”

花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艺术灵魂受到了成吨的、来自小鬼头的真实伤害。“……那是《沐浴》。”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哦……”神拉长了声音,蹦蹦跳跳地来到一幅画着一个巨大、不规则、粉绿色相间的物体面前,这次她眼睛一亮,“这个我认识!是定春十一号吃多了发酵垃圾后膨胀的样子阿鲁!”

花终于忍无可忍,走过去,修长的手指捏住神乐软乎乎的脸颊,轻轻往外扯:“小混蛋,那是你大姐头我的自画像!有没有点审美?”

神乐被捏得口齿不清,还在坚持:“呜…审…审美很重要…但抽象也要有个限度阿鲁大姐头!”

看着她滑稽的样子,花心里的那点郁闷反而散了,松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饿了,闭嘴,烤鱼。”

一听到吃的,神乐立刻把艺术批判抛到脑后,眼巴巴地看着花在那个简陋的小炉灶前忙碌。鱼肉的香气很快升腾起来,充满了这间小小的画室。

吃饱后,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神乐抱着布包,蜷在花那张干净的床上,眼皮开始打架。

“大姐头……”她迷迷糊糊地嘟囔,“定春十一号……好像……硬邦邦的了阿鲁……”

花正收拾着鱼骨的手微微一顿。她早就感觉到了,那小东西的生命气息在回到安全环境后,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熄灭了。温暖没能唤醒它,反而加速了它的终结。

“……它睡着了。”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低沉。

“哦……睡得好沉阿鲁……”神乐含糊地应着,紧紧抱着布包,陷入了沉睡。

***

后半夜。

花是被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神乐坐在床上,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肩膀不住地抖动。她没有放声大哭,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浸湿了怀里那个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布包。

花坐起身,没有立刻开口。她看着神乐,看着她努力克制却依旧崩溃的悲伤。

“大姐头……”神乐听到动静,抬起泪眼,看到花,那强装的堤坝瞬间崩塌,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它……定春十一号……它硬了……冷了……我怎么捂都捂不热了阿鲁……它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带着无法接受的颤抖。

花沉默地伸出手,将小女孩和她怀里那冰冷的小小尸体一起揽入怀中。神乐立刻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花的衣襟,把脸埋进去,压抑的哭声终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令人心碎的嚎啕。

“呜……我说了要带它吃遍好吃的……呜……它连醋昆布都没尝过阿鲁……”

“都是我的错……我没用……保护不了它……”

“大姐头……怎么办啊……它不要我了阿鲁……”

花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她不会说那些“它在天堂”之类的漂亮话,那太虚假。在这该死的烙阳,天堂是个奢侈到可笑的词。

等神乐的哭声稍微平息,只剩下剧烈的抽噎时,花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静:“哭够了?”

神乐抽噎着,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她。

花指了指窗外阴沉沉的、透不进多少光亮的夜空:“这鬼地方,活着不容易,死了……也算一种解脱。”她顿了顿,看着神乐怀里那个小布包,“它陪你熬过了岩洞,算够意思了。现在该它休息了。”

这话听起来冷酷,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属于烙阳的、现实的力度。神乐愣愣地看着花,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我们把它埋了。”花站起身,从角落里找出一个空的、擦得很干净的金属酒瓶——看起来她偶尔会用它来装点别的液体。“用这个吧,比盒子结实点,防潮。”

神乐颤抖着,亲手将已经僵硬、不再散发丝毫荧光的定春十一号,小心地放进冰凉的金属瓶里。她的动作很轻,仿佛怕弄疼了它。

花领着神乐,再次爬上那片破败的屋顶。夜风带着湿冷的气息吹过,远处城市的霓虹像垂死挣扎的光虫。

她们找了个角落,花用伞尖利落地掘了个小坑。神乐抱着那个金属瓶,最后一次摸了摸冰凉的瓶身,然后咬着牙,把它放进坑里。

“定春十一号……”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下辈子……别当触手怪了,当个能打的……像大姐头这么能打的……就没人敢欺负你了阿鲁……”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当个有钱人养的宠物,天天吃高级狗粮……”

花听着这童言童语混合着现实祝愿的告别词,默默地将泥土推回去。她依旧插上了那几块彩玻璃和金属管作为标记。

做完这一切,两人坐在屋顶边缘。神乐还在小声抽噎,但最初的剧烈悲痛似乎随着那捧泥土被掩埋了一部分。

花不知从哪里摸出那个金属酒瓶——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里面晃荡着琥珀色的液体。她拧开,仰头灌了一小口,辛辣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喝吗?”她甚至把瓶子往神乐那边递了递,语气平淡得像在问要不要喝水。

神乐看着瓶子,皱了皱小鼻子,摇摇头:“不要……臭死了阿鲁。妈妈说女孩子不能随便喝陌生人给的东西。”

花嗤笑一声,收回手:“我是你大姐头,不是陌生人。”她又喝了一口,感受着喉咙里灼热的暖意,“而且,有时候,这东西比眼泪有用。”

神乐看着她被酒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邃忧郁的眼眸,小声问:“大姐头,你也会难过吗?难过的时候……就喝酒吗阿鲁?”

花望着脚下那片如同巨大垃圾场般的城市,沉默了很久。星光微弱,几乎照不亮她的侧脸。

“难过?”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几乎融在风里,“大概吧。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无聊。”她晃了晃酒瓶,“喝酒,画画……都是为了打发这该死又漫长的无聊。”

她转过头,看着神乐:“至于死了的……记住就行了。记在心里,比埋在土里实在。”她指了指神乐胸口的位置,“它在这儿活过,就够了。”

神乐似懂非懂,但她看着花在夜色和酒精中显得有些朦胧却又异常真实的侧影,感受着她话语里那种不同于温柔安慰的、粗粝却强大的力量,心里的空洞似乎被什么东西填上了一点点。

她挪了挪小屁股,靠近花,把头轻轻靠在花的胳膊上。

“大姐头……”

“嗯?”

“你画得还是很难看阿鲁。”

“……闭嘴,小鬼。再啰嗦把你扔下去陪定春十一号。”

“嘿嘿……”

夜风吹拂,带着威士忌的余味和未干的泪痕。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靠在破败的屋顶,一个用酒精和沉默对抗世界的虚无,一个在悲伤中寻找着依靠和新的勇气。在这片星空(尽管黯淡)之下,属于她们的、笨拙而真实的羁绊,正在悄然生长

开始存稿了,私密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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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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