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的重量可以忽略不计，须佐却不太敢动，他缓缓挪动身体，把小蛇放到自己柔软的肚皮上。
肚皮上面的毛色要浅一些，像刚熟的蛋黄，蛇神陷在里面，尾巴上的红线牵着黄金兽前脚，让人有些想放个铃铛上去。
金色的，或是玉做的，一摇能听响。
不知道是不是雪女的缘故，院子里的雪下了一整夜，清晨打开窗时满眼都是素白，须佐感觉有些冷，也就没变回人形，他叼着白蛇到窗前看雪，又觉得蛇神没毛，该是冷，便拿爪子一按。
险些压成蛇饼。
“须佐之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现在这么脆弱，还好吧？”
蛇神感觉自己要吐了，他歪着缓气想了半天，最后咬了须佐指尖一口血，窝在他身上看书。
“外面这么冷，你身上却暖。”
“我有毛。”
“……你有时真的很蠢。”蛇神一边看书一边摸须佐之男的尾巴，竟让他顺下几缕毛来，在光下冒着细闪，很是漂亮。
“蠢兽，看这儿。”
“怎么了？”须佐之男下意识应声，应完觉出不对劲来，拿尾巴将蛇神眼睛一挡，道，“呆蛇，不要学这种话。”
“你这样未免太像伊邪那岐。”
“父亲很好。”
“我母神可不喜欢他。”
“那你呢？”
蛇神闻言放下书，抬手接下一些飘进屋里的雪，凉了凉突然发烫的脸颊。
“不喜欢。”
“在看什么？”
“花。”蛇神把刚刚看到的那一页指给须佐之男，闲谈一样说，“后院不是梅花，是木槿。”
蛇神是认识木槿的，但那两朵太大，花瓣也厚，把花蕊层层挡住，一打眼并不好认，再加上巫女的名字和后院突然生出的那棵树……
不对。
“须佐，去后院儿。”
人间千年未曾骑过马跨过驴，如今头一遭就被武神驼着走，蛇神抓着须佐之男身上两条较长的……毛？
也不知是什么构造，跑起来飘带一样。
他这个形态太小，腿夹不住黄金兽的身体，只能跪坐在上面，两人一路到了后院那棵梅树旁，蛇神也没下去，就着黄金兽的高度去摸巫女的脸。
确如晴明所言是软的，但这才是奇怪之处。
这张脸上满是树木纹理，风吹不坏雪冻不青，如何能软？
就是真人在外面冻上一夜脸也该硬了。
“须佐之男，你记得伽摩天吗？”
“那只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恶神？”
“你这话有些恶心。”准确来说伽摩天划破的是大蛇神的肚子，但当日神力消失，大蛇神也跟着不见，那些伤口全转移到了蛇神自己身上。
这才让他被须佐之男捡了去。
如今腹部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只要不去提不去想蛇神是可以忽略的，他描绘着树干上的美人面，又问须佐之男记不记得白。
“孔雀明王的姐姐。”
“伽摩天将白置于尾上，自己潜伏于黄沙中，若不细看，只当是佳人独立。”蛇神说着摘下一朵梅花，斜斜插进黄金兽耳侧的毛里。
“好。”
“好什么？”蛇神还没说完，就见须佐一爪子拍在树上，树木应声碎裂，却因卡在墙壁中没有立即倒下。
花瓣纷纷扬扬落，花香惹了须佐一个喷嚏。
“旁人是心有猛虎嗅蔷薇，你是蠢兽一只倒拔葱，拍它做甚？”
“如你所言，巫女是伪装，树木是本体，我杀它本体有何不可？”
“本体不是树。”蛇神笃定道，“本体是木牌，而且……”
后方突然爆出一声巨响，蛇神下意识捂住须佐之男的耳朵，自己则被震得头晕眼花，两人顾不得什么树什么木牌，缓过神后一致往后看，却见前院一片狼藉。
须佐突然很庆幸自己昨晚能变回兽体，毕竟兽形更容易救人，五感也更加敏锐。蛇神知道在这种事上帮不上忙，他扶着树下滑，道：“你去看前面，我看着树。”
等黄金兽跑开后，蛇神蹲下开始刨土，他总觉得那块木牌不对劲，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所幸木牌像是种子，并不在深处，它被根茎往上顶，中间裂开一些。上面混着雪和土，原本的梅字有些看不清。
蛇神呵气轻擦，手蹭上去却发现木牌边缘并不光滑，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抠下来的，有一圈刺手的毛边。
“蛇神！帮忙！”
原本蹲在树前的蛇神闻声转身，黑发随着动作变白，变长，遮住身体，身旁没有衣服，只好借用巫女梅的，蛇神道一句抱歉，走向前院。
须佐在搬一根柱子，他用力撑着，让蛇神把树下的晴明扶起来。
他只找到了晴明。
“不要担心，荒很聪明。”
“……”须佐之男见晴明安全才卸下力气，柱子掉在地上激起一片黑灰，他凑近了听晴明的心跳，确保无事后才说，“果真是荒吗？”
“你似乎不开心。”
“你们骗了我，但这不重要。”须佐弯身把晴明叼到身上，尾巴卷住蛇神，道，“找到大家才重要。”
蛇神总觉得须佐之男透着傻气，他逆着毛摸尾巴，见他快炸毛才松开，把刚刚来时捡起来的两块石头放晴明旁边。
“都说了，他很聪明。”
两人又在原地找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找到，但也没见到血迹和其他的什么东西，傍晚时须佐之男和蛇神把晴明安置好，并排坐在残垣上看并不漂亮的天。
灰蒙蒙，没有一丝光亮。
黄金兽的毛发被吹得东倒西歪，蛇神靠着他伸手，道：“看，风是四面八方来的。”
“如果我……”
“别给自己施加负担，晴明没事，荒和月读也没事，你没发现不见的是清姬神乐他们吗？看来这个四季亡灵比想象中要厉害。”
“你今天话好多。”
“有人听，所以多。”
“再找一遍。”
蛇神已经换了衣服，他看眼指缝里的黑泥与开裂的口子，略藏了藏，只说好。
“不用找，她们被带走了。”
月读费力抱着星星石头，明明身小，表情却透露着从容，蛇神眉毛一挑，走上去前去将月读抱到了怀里。
“蛇神，不要如此看我。”
“水馒头。”
“你这给人起绰号的爱好可真是没变，唔……或许我该叫你小樱饼吗？”
须佐打断两块点心的对话，急切问道：“被带走了？谁带走的，是你的预言……”
“不是预言。”月读想指眼睛，又不肯松开荒，只能眨眨眼，说，“双眼并非无物，能看见许多，比如她们被带走，又比如你头上怎么戴花呢？红色，多么庸……”
“我给他戴的。”
“雍容高贵，哪儿来的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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