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须佐炖鸡的时候月读就喂荒吃了许多点心，还支着小锅煮了两个溏心蛋，他的肚皮早就圆滚滚了，所以并不在意瘸腿鸡和“腿脚不好”的蛇神。
今晚天气很好，微风阵阵送凉，雨刚停，蛇神闻着空气里雨腥泥浑的味道，莫名想到了狭间。
狭间总是看不见光，是后来源氏那人的昭昭野心点亮一丝明火，蛇神才眯着眼看见一点光亮，闻见久违的花香与污浊。
人世就像一个大蒸笼，汲汲营营者向上，稳稳当当者贴帘，但无论怎么变化都逃不出去，偶有冒出来的热气，不多时也散了，落个干净。
蛇神从蒸笼外爬进了蒸笼里，靠下烫着他的肉，靠上蒸着他的鳞，滚了不知多少遭，现如今才舒坦起来。
毕竟雨浇灭了火。
须佐之男不知道蛇神在想什么，他把鸡腿上的肉剔下来，混着鸡肉的汤汁和米饭捏成几个饭团，又拿海苔裹好，递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个。
还有一个留给荒。
“你不吃吗？”蛇神咬了一口饭团，感觉是咸味的樱饼，捧着一口口吃了。
“饭团而已，想吃还能再捏。”
铃音响，云袖扬，荒跳完之后满头都是汗，他跌到地上，手紧紧攥着神乐铃喘气，过了好半天才在月读担忧的眼神中说：“她们在祭坛，巫女祭坛。”
风吹响廊下的风铃，蛇神嚼着饭团，轻轻摇头。
“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须佐之男揉揉蛇神的头发，然后拎起来给他绑好，道，“吃饱了吗？”
“嗯。”
“走。”
荒是想跟着的，但他实在累了，月读跪坐在地上，好让荒能躺在他膝盖上。
“好好休息吧。”
“辛苦了，荒。”须佐之男把腿脚不好的蛇神抱到怀里，拎着包裹转身离去。
雨虽然停，但雨气未消，空气都是湿的，地上也泥泞不堪，须佐之男头发又长了一些，随着走动轻微晃动，蛇神在旁边盯着瞧，突然问他：“我之前走路蛇魔也这样吗？”
“哪样？”
“头发，一直在动。”
须佐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准确来说，蛇魔是在扭。”
天太黑，蛇神抱着星星假装灯笼，须佐认真看着地面，总觉得越来越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身上好凉。”
“我吗？”蛇神本想回一句自己是蛇，本来就凉，只是话没出口就想起身上的永生花来。
“可能是因为靠近雪女了，永生花有点结霜。”蛇神把永生花拿出来，他抖抖白鳞软甲上面的冰渣，突发奇想道，“要不你穿上？”
“这是你在神仙醉买的那个东西？”
“什么叫那个东西，你穿上吧，有好处。”
“什么好处？”
“不容易死。”
他一本正经着说这种话，须佐之男听了险些跌个跟头。
白鳞软件十分轻薄，摸着发凉，说是丝绸太滑，说是银丝太硬，倒是介于两者中间。见他不穿，蛇神扭了扭身体使自己面对着须佐，然后扒开他衣服往里一塞，正护着胸口心脏。
“唔，好凉。”
“过会儿就好了。”
永生花不能扔，蛇神有点后悔没把花留在晴明身边——当时让鸡腿闹得忘记了。
便只能拿着，蛇神左手拿一会儿右手拿一会儿，像烫手山芋一样传来传去，巫女祭坛并不远，源氏也记得须佐之男，门卫直接将他迎了进去。
“家主大人经常夸赞须佐大人勇猛呢，与蛇神打起来那真是……您怀里的孩子为什么在瞪我？”
“抱歉，小八注意些，我是来找祭坛的，那……”
“祭坛？源氏的祭坛早就荒废了，毕竟蛇神已经逃了不是吗？不过话说回来那可怕的八岐大蛇都已经死了，祭坛更是没有必要，家主已经命令我们封存起来，您怀里的孩子又在瞪我。”
“封存？”须佐觉得荒的预言不会错，他狐疑地审视门卫，又觉得不该如此，便道，“既然已经荒废，那我们能去看看吗？我与蛇神的关系世人皆知，作为曾经的同僚和宿敌，我想，我有必要了解他的一切。”
“您这话，好像蛇神是您未过门就死了的妻子一样，还得看看曾经闺房的，您怀里的孩子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我必须去。”武神就算不再是武神，气势也还是在那儿，他冷言冷面，蛇神还伸手举他的头发模仿充电模样。
“来者是客，何况是曾经的武神，你下去吧。”
这声音蛇神十分耳熟，他捂着耳朵似是不愿多听，须佐闻声去看，见源赖光站在不远处，他与往日里常见的模样不同，深灰色宽大的浴衣，黑色滚白边的羽织，那件胸甲似乎卸掉了，锋芒皆敛。
“源赖光。”
“叫我……不，就叫我源赖光吧，不知须佐之男你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贵干？”
“我需要打开祭坛。”
“巫女祭坛？”外面乱世，源氏宅邸却没什么变化，灯笼里昏黄火光明灭照人，柔和轮廓，源赖光缓步下阶，嘴角含笑，“带着蛇神去吗？”
离得近了，蛇神能看清他眼下的青黑，他正欲开口，眼前却寒光一闪，蛇瞳猛缩望见剑身上倒映的自己。
“可以去，杀了他就能去。”
永生花落在了地上，声如刃碎，蛇神看向近在咫尺的剑身，主动将脖子递了过去，剑锋划出一道血线。
“你杀。”
“该说不愧是蛇神吗？无论何时都有放弃生命的勇气，只可惜，我的剑不杀脏物。”
“你不敢。”蛇神推开须佐之男想要触碰伤口的手，笃定道，“他的力量由我给予，你杀了我，他也无法醒来。”
“我自有办法。”
“你没有一剑杀了我，就说明你找不到办法，打开祭坛，我能让他醒过来，还是说……”
“更深露重，两位不妨屋内详谈？”
源赖光找了人帮蛇神处理伤口，药倒是好药，只是包扎丑了些，里三层外三层裹着脑袋都不能随意动。
蛇神怀疑他是故意的。
“祭坛许久未打开了，有些阵法易伤人，外面也生了草木，又因为供奉过蛇神藏了不少毒蛇，一团团绕在一起，不知几步就能踩到，我已经派人去清理了，最快明日清晨就能进去。”
源氏的和菓子十分精致，蛇神觉得月读应该喜欢，便忍着一个也没吃。
“不如留下休息一晚？也有温泉可以享用。”
“如此，打扰了。”
等领路的侍人离开后，须佐之男才捏着蛇神的下巴检查起伤口来，他一边看一边问：“为什么不让我跟他说神乐的事？”
“我不信他。”蛇神把装和菓子小木盒放到包裹里，然后变成小白蛇往须佐之男脖子上一圈，说，“去祭坛，明天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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