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神之舞放在现在不太顶用，得学其他的。
源赖光难得有点笑模样，似乎乐得看蛇神被折腾。两人曾经的事情须佐并不知道，或者说不知道全部，比如蛇神让源赖光阴过一跟头的事儿前者不可能说，后者心眼子比河道都曲折，自然也不会大咧咧说出来。
气氛就诡异起来。偏晴明的术法还不怎么正常，明明刚散了，这会儿又冒出来，变成女子模样后蛇神矮了一些，骨骼也有所变化，瞧着纤秾合度，再加上眉心月读留下的那道弯月痕。
须佐感觉自己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当时祈舞唤神，几位神女合舞他也不是没见，但当时只是欣赏。
且当时重要的是唤醒天照和引来蛇神，须佐忙得连轴转，欣赏也不过片刻便投身战场和蛇神扭打在一起了。
如今看着蛇神这般模样，怀里还抱着小八岐，又想起博雅说的那句一家三口。
须佐脑中空了一瞬。
他想，如此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等他再回神，蛇神就已经变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须佐喉咙发紧，主动抱过了执念。执念是真的挺喜欢须佐之男，手臂张开就躺了进去，他虚弱，找好位置就不动了。
蛇神从狭间出来后话就少，月读可能察觉到什么，低声说：“你变小吧，我抱着你。”
可能是因为月读降生较早的缘故，他对蛇神总带着点儿慈母般的关怀。特别是荒坠落人间之后，蛇神说这是情移，一个孩子走了就得找其他孩子释放感情。
月读没理他。
他是真照顾孩子习惯了，蛇神习惯又不好，那时的他看话本看久了就不吃饭，兴致起来了就半夜去看樱花，看完就变成蛇卷树上睡觉。
睡着的时候还被当时的人类当灵蛇抓走要去泡酒，爬回来醉醺醺一条蛇，从此见不得一点酒。
月读有阵子盯着他出去，后半夜如果还不回来就去樱花林里一棵树一棵树找，拿花枝把蛇从繁樱里勾出来。
那时的月读，还是个忧心忧世的好神明。他没有过幼儿时期，一降生就被天照按在了预言神的位置上，在他未曾预见自己未来时，曾帮助天照颇多，也真心念着世人。
但命就这样，他透过月海看见自己终将破碎的未来，也隔着月海看见懵懂睁开眼睛的荒。
其实荒该感谢月读曾经单纯过，一丁点儿的不忍，真正的月亮就活了下来。
月读是真死过一次了。他现在比之前看得开，其实看不开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再死一次，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但蛇神没回应他，下了雨，有几朵花挣扎着开，引来三两只蜜蜂嗡嗡叫，许是叫蛇神头发晃了，嗡嗡着往他头上扑。
今天晴明一直在练习障眼法，几人一会儿变男一会儿变女，须佐之男还当了半个时辰的小孩。除了晴明和月读，几人都是第一次见他小时候的样子，只见他头发遮着一只眼，脸颊稍肉下巴尖，不怎么乖巧的样子。
蛇神蹲下身和他齐平，盯着瞧了好半天，看得须佐之男心里发毛。他摸摸脸，说：“蛇神你……”
话没说完，蛇神就低头笑出了声，肩膀颤动手掌贴地，如何形容呢……他近乎毁掉世界的时候都没这么笑。
须佐很茫然，他像耳朵垂下来的小狗，眨巴着眼睛无声询问。但其他人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能等着蛇神笑完。
晚饭源赖光是在晴明这里吃的，他似乎饿了很久，吃了将近三碗饭。但动作很优雅，就是动作快，筷子都快出残影了。
月读悄悄说：“他眼下青黑，可能这几天压根没睡也没怎么吃东西，忙完就过来了。”
“少年成名，他如今撑着源氏不容易。”贺茂家都乱成一锅粥了，源氏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足以看出源赖光背后做了多少。
他吃完后净口饮茶，终于多了些红润色泽。
“源氏之前供奉八岐大蛇，许多规矩都是查阅古籍又几经斟酌修改过的，当年的古籍随着当年京都决战毁掉了一些，但大体还在，我翻阅数日才找到了驭鬼之术，此法与阴阳术不同，是将妖鬼化神供奉。”源赖光看了一眼晴明，继续说，“阴阳术为驱使，驭鬼术却如……”
“魂离体非人，鬼化灵非妖，若不死不灭不入轮回，听上去和神似乎没什么分别。”晴明多智近妖，不等说完就自动补全，源赖光目光含赞，示意他继续，“既然神力没有，那就借其他力？源赖光，你当真是胆大妄为。”
“你说错了一点，我是胆大不错，但并非借力。”
屋里唯一没听懂的是博雅。
他不笨，但屋里都是成了精的。源赖光放下茶盏，抛了一个问题给晴明：“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他四人，而非你我亲自上？”
“许是源氏家主要脸面。”
“世道如此，脸面算什么？”
蛇神又有些困了，他拉着须佐之男的指尖捏，低声说：“因为你我都不是人。”
这话说得……
星星，月亮，一条蛇和一只黄金兽。
确实没人。
奉鬼的舞谱得明日才能送来，晴明觉得源赖光太谨慎。但也没多说什么，还问他要不要在庭院里歇息歇息。
毕竟夜深了。
源赖光自然是没答应，独自来，又独自走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须佐把蛇神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两遍，确保晴明的术法已经彻底消散才安心去洗澡，然后回来睡觉。
躺在床上听风声呼啸，须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一翻身，看见蛇神明亮的双眼，这才想起来执念不见了。
“去哪儿了？”
“散了。”
轻飘飘两个字，须佐听着觉得不太舒服，他动了动脑袋，用枕头蹭耳朵止痒。
“那，你还好吗？执念毕竟是……”
须佐被踹了一脚，不是蛇神，而是被窝里睡反了的执念，他一脚踹须佐，一脚踹蛇神，被蛇神从里头刨出来按在腿上打屁股。
“坏。”
“呜呜……”
源赖光说的明日一早，那就真的是一早，蛇神很明显不高兴。这个舞蹈只有一天的学习时间，所幸并不难，就是稍显诡异了些。当然这个不难是指蛇神和荒，他俩本来就会一些舞蹈，月读女体柔软，只要把腕足藏好就成。
算是苦了须佐之男。
按理说神全知全能，须佐也不是没有学过礼仪，但他就是不会跳舞。四肢好像刚装上的，抬左手腿也跟着动，想转身却好像给了空气一拳。
蛇神正在穿祭祀奉鬼的衣服，很厚重，头上也戴着红穗子的冠，面上由月读拿着毛笔细细描绘纹路，耳朵上是之前惠比寿给的金币，拿绳子捆成一串沉甸甸压着肩膀。
“你就当……是在和我打。”他闪身过去，让须佐之男放开打，一人闪避一人追，竟真的灵活不少。
祭台还在源氏，须佐挂念着蛇神腿上的伤，自己低头变成了黄金兽让蛇神坐着，几人奔着源氏宅邸去。
其实有马车。
但须佐觉得马车没自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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