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安娜在学校门口看见汤米的车。
安娜一看见，转身就想走，才走开一步，又转回来。
汤米在她走到近前时，招呼她上车。
安娜一甩头，以上断头台的无畏精神上了汤米的车。
汤米的车她有什么搭不得的？他要是敢欺负自己，她回家就跟妈妈告状！
安娜工作的学校离家有点远，每天走路回家差不多得半个小时，这么久汤米从没接过她下班，今天突然好心接她，肯定有事相求。
盲猜跟昨天他们去伦敦的事有关。
“有什么事直说吧。”安娜开门见山。
汤米也不拐弯：“我想知道埃塞克斯公爵对伊丽莎白做过什么。昨天她见到公爵的时候态度很异常，惶恐不安到失去理智，这很不对。”如果，埃塞克斯公爵的逼迫只停留在口头层面，伊丽莎白不会这么恐惧。
除非，埃塞克斯公爵对她做过什么。
安娜看汤米一眼，这家伙还挺敏锐。
这是真正把莉莉放在心上时时记挂，才会留意到她哪怕最细小的异样。
他确实是真心喜爱莉莉。
安娜吸气，第一次说出那件她和莉莉都想忘得一干二净的事件：“我和莉莉是逃出彻斯特城堡的，是真的‘逃’，不开玩笑。”
汤米抓稳方向盘，车开得很稳妥，默默听安娜诉说。
“在我和莉莉逃出彻斯特城堡的三天前，公爵把莉莉叫到他专用的书房，没有用任何借口，就是要莉莉单独去见她。莉莉不想去，她其实那时候已经察觉到公爵对她有不轨的心思，所以她已经让我悄悄收拾行李，准备一有不对就马上离开。
“但是，那天公爵一再让仆人来请，莉莉躲不过，只好去了。我不放心莉莉一个人进书房，就在书房门口等她。她进去大概一刻钟，我就听到书房里有重物掉地上的声音，然后，我就看见莉莉衣衫不整地冲出书房，肩膀上还流着血，紧接着公爵也冲出书房，但是在走廊就被公爵夫人撞见，没能追上莉莉。
“莉莉的右肩有一个牙印，那是公爵咬的，当时咬得出血了，还是我找来药箱帮莉莉上药的。不知道那个牙印现在消了没有。
“之后几天，我和莉莉都躲在房间里不出门，饭也是由仆人送进来。直到公爵去上议院开会要离开庄园，我和莉莉才趁机会逃跑。跑的时候我们还撞上公爵夫人了，幸好夫人没阻拦我们。
“刚逃出来那会儿，莉莉天天睡觉都做噩梦惊醒，梦见自己被公爵的人找到，被抓回去。我每天晚上陪着她一起睡，慢慢她才好起来。
“一直到今天，我依然不知道莉莉和公爵在书房里发生了什么。莉莉不肯说，我也不敢问。”
事情已经过去半年有余，但安娜提起时还是压不住自己的恼火和愤怒，对于公爵不顾论理伤害她的姐姐，对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伤，对于自己只能生活在姐姐的羽翼保护下而不能保护她。
汤米只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浑身热血沸腾。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生气，生气得想崩人脑袋。他现在就想找到那个该死的公爵，一枪崩掉他的脑袋！
汽车突然停下，汤米让安娜下车：“到家了。”
安娜下了车，却见汤米没有熄灭发动机，而是让她转告：“告诉波莉，我晚上有事，不回家吃饭。”
安娜：“你去哪里？”
汤米不想回答，一个念头从安娜心底生出，在汤米即将开车离开时，她抓住车门，说：“莉莉不喜欢那些让她伤心的回忆，你不要逼她。”
汤米看她一眼。
安娜再补充：“莉莉很喜欢拥抱，也很喜欢陪伴，高兴的时候喜欢，难过的时候也喜欢。但是，莉莉现在没有接受你的追求，你只是我的表哥、她的老板，不要做多余的事。”
汤米：“我有分寸。”果断开车离开，留下一屁股车尾气。
安娜看着视线里那辆渐驶渐远的小汽车，心里下了一个决断。
如果汤米能和莉莉结婚，莉莉就不需要担心会失去她，她也永远不会和莉莉变得疏远。
她们会永远是最亲密的家人。
*
汤米到来时，伊丽莎白正在做枪套。
她要给自己的左轮手枪做枪套，以后每次出门都绑在自己小腿上，遇上麻烦就掏枪。
有枪在手，她就不信自己再遇上那个男人还能怕得不敢动。
汤米就坐在伊丽莎白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静静地看她做枪套。
经过一个多月的锻炼，伊丽莎白的阈值已经提高，现在她可以顶着汤米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完全不受影响。
汤米看着伊丽莎白低头动针线，脑海里一直在回想刚才安娜说的话。一想到伊丽莎白曾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辱，他心里就又生气又心疼。
他，汤米·谢尔比，竟然心疼一个女人，说出去都没人信。
有时他自己也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会着了迷一样喜欢伊丽莎白，哪怕她不断推开自己，自己还是固执地喜欢她，固执地对她好，固执地想让她也喜欢自己。
这就是爱情吗。
汤米突然打破这片宁静：“从战场回来，我染上一个坏毛病。”
伊丽莎白被他冷不丁的讲话吓到，针尖不小心戳手指，指腹立刻溢出一滴鲜红的血。
她下意识含住手指，吮掉那滴血，“什么？”
汤米眼睁睁看着伊丽莎白粉嫩的舌头舔过自己白嫩的手指，小腹几乎立刻升起一股灼热，他移开视线，不断回想教堂里的耶稣像，这才冷静下来。
汤米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总觉得德国人会从墙壁里爬出来，打死我和我的战友。”
汤米很少向别人承认自己的弱点。更别说是向一个女人。
但今天他就是这么做了。没有为什么，他想做，就做了。
伊丽莎白很惊讶，她从没听说过这件事，安娜和艾达都没提过：“你有没有找医生看过？现在有一些医生专门治疗这种失眠症，你可以去看看。”
汤米看到她眼里毫无掩饰的关怀，心里一暖，“没看医生，没必要。我能解决。”
伊丽莎白皱眉：“怎么没必要？你不是说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你自己怎么解决？找伎女上床，上累了就睡觉？”
话刚出口，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懊恼捂嘴。
这不是她该说的话。汤米要找谁上床和她没关系，汤米不是她的水。
汤米先是惊讶，然后瞬间想通：“安娜告诉你的。”
伊丽莎白咬唇点头，除了安娜，她去哪里知道这种事，她又不会跟着汤米的裤腰带走。
汤米不喜欢和人讨论自己的私生活，但他也不愿给伊丽莎白留下他天天晚上找伎女过夜的印象，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只是偶尔找伎女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我对她们没有感情，更谈不上喜欢。”
所以，他找的伎女不止一个？
伊丽莎白默默地想。
“这是你的私事，你没必要跟任何人交代。”伊丽莎白忍着怕羞，强行把话题拐回来：“总之，我认为你应该尽早找一个专业的医生看你的失眠症，越早越好，免得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汤米注视着伊丽莎白，看见她羞红的脸颊、游移的目光，但没有找到嫉妒的痕迹。
她还是没有喜欢上自己。
汤米失望之余，又有些坦然，难怪说伊丽莎白难追，她是真的难追啊。
“我有分寸。”
伊丽莎白不相信他的所谓“分寸”：“你不要不当一回事。你以为这只是一点失眠，其实这是战争对你的心理造成了破坏性的影响。你不尽早请专业人士介入，战争的阴影还会纠缠你很久，可能最后把你吞噬掉。这是真的，你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查尔斯也是这样，从战场回来就一直头疼、失眠，好容易夜里睡着又会突然惊醒，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也不让她或者任何人帮忙，直到最后，跳进自家庄园的沼泽，以最极端的方式求得最终极的解脱。
后来她才明白，查尔斯的人离开了战场，但他的灵魂没有，他的灵魂还被困在那个烽火连天遍地鲜血的地方。
可惜那时候，查尔斯已经回不来了。
所以，她的亡夫也有过这种经历。
汤米从伊丽莎白略显哀伤的神色中猜到什么，他说：“放心，我还有我的家人，我很重视我的家人，我不会做一个抛弃家人的懦夫。”
“那就好。”伊丽莎白抿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汤米很讨厌她这样子笑，好像嘴唇在苦水里泡过一样。
他也强行转移话题：“你在做枪套？”作为一个摸过几十把枪的人，他当然能认出伊丽莎白绣的东西。
伊丽莎白一顿：“嗯。”
汤米：“因为埃塞克斯公爵？”
伊丽莎白：“……嗯。”她抓住做了一半的枪套，粗糙的布料摩挲着她的手：“我需要有武器保护自己。”
汤米握住她的手：“我没有跟你说过，但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伊丽莎白摇头：“你能保护好安娜就够了。我会保护我自己。”
听听，这是多么把自己当成外人、多么不把他放在心上才会说这样的话。
汤米几乎立刻就生气了，他压着火：“那是国内最有权势的贵族，你一个孤女能怎么保护自己？让你接受我的帮助就这么难吗？比让埃塞克斯公爵把你抓上床更难？”
伊丽莎白脸色瞬间变白，嘴唇翕动，好半晌才说：“正因为那是国内最有权势的贵族，所以我更不能把你们拖下水。你也好，安娜也好，你的家人也好，没有必要受一个外人的连累，你明白吗？”
汤米：“不明白的人是你。”
他握着伊丽莎白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吻一下，一双蓝眸冰冷得堪比北极的冰川，可仔细一看，那冰川里却有火在烧，灼灼的火焰烧得伊丽莎白心肝发颤。
他说：“你以为让我站在岸上看你被水淹死是为我好，可我偏偏不愿意。我宁愿跳下水救你上岸，哪怕最后要耗掉我半条命，我也要救你。”
伊丽莎白心神震荡：“你这么肯定你能救我上岸？万一你被我拖累，不但救不了我，连自己也一并淹死呢？”
汤米：“那我们就一起死。”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伊丽莎白喃喃：“你疯了。”
汤米吻住她的额头：“或许是。但我总能获胜，不管什么事。”
伊丽莎白很想相信汤米的话。
她已经不剩多少力气的身体微不可见地往前靠，额头几乎嵌在汤米的唇上，只有最后一点理智让她克制住自己不陷进汤米的怀抱。
如果，他真的能对抗埃塞克斯公爵，能从公爵手里保护她……
作者回来啦~抱歉之前断了这么多天，我原本只想偷懒一下下，然后一不小心就懒了好多天，偷懒真的会上瘾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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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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