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了?”
迷幻、如水波般动荡的氛围中,他听到自己颤抖着声音,他感觉到自己扶在门框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按压,他意识到自己的神经在痛苦地紧缩。
因为……那个被他视作家人的孩子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里,没有了在清籁岛时分享传说故事的灵巧口舌,不再展现海灯节时于高台共赏霄灯与烟火的欢喜笑颜,逝去了那种为他缝制布偶娃娃时的闲适姿态。
这……不是真的!
沈元在心中怒吼,排斥、抵触这灰暗的一切,世界因他的思绪而动荡,像把一块巨石砸进平潭,这奇诡的画面渐渐破碎、消散,最后强烈的失重感将他抽离这个空间,黎明的一束光芒涌进他的眼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肩膀。
“做噩梦了?”向来淡漠的仙人说道。
沈元眨了眨眼,一手抵着身下粗壮的树枝,一手抓着魈的胳膊借力,脚蹬着树干站了起来,然后跳到房顶上活络了下筋骨,有些茫然地说:“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他对站在树枝上的夜叉仙人问道:“可能我还是不习惯在树上睡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睡得这么安稳。”
魈略微垂眸,眼眸被纤长睫毛覆盖着阻拦了所有光亮的进入,他也许回到了昔日黑暗的时代,也许还想到了为璃月民众除魔降妖的日子,最后汇聚成他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累了就能睡下了。”
沈元见他兴致不高便不再多问,他们到了下面,此时天色还早,客栈还没开火做饭,他们便借了灶台准备早饭,沈元将泡在木桶里的黄金鲈鱼刮鳞、切块、洗净血水,放在铁锅里油煎片刻,倒进切片的豆腐和水,最后将汤色奶白的鲈鱼豆腐汤端到屏风后的木桌上。
魈回来了,他把一个被布帛包裹着的陈旧长木匣放在凳子上,说:“百年前我于石门山顶救下一位跳崖的异国刀匠,作为酬谢他将里面的长剑赠予我。比之璃月,蒙德武器另有精妙之处,我不喜用剑,便赠与你为这数年的修行作结吧。”
是的,距上次送请帖已经过去了四年,这些日子里他师从诸仙,刻苦修炼,可依旧没达到解开封印的标准,每日与仙人同行固然欣喜,但璃月的大江大河已经看遍,他……也想休息片刻。
沈元打开剑匣,里面是把银色剑身、藏蓝风纹为饰的单手剑,手指按在剑刃端摩挲,可以感受到经百年时光而不摧的锋利。
他复将长剑整理好放在一边去,对友人亦是师长的魈道了声谢,说:“这里没有杏仁,没法做那种软豆腐了,尝尝昨日钓的鲈鱼。”
多年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各位仙师的喜好,于魈而言,他并不贪爱那份甜味,而是杏仁豆腐独特的口感令他忍不住多尝几口,所以沈元用了与之口感相似的嫩豆腐煮汤,以此来弥补此刻的缺憾。
食不言,寝不语,魈很好地贯彻了这条璃月古训,除了零星几声碗筷相碰的声音再无其他。
事毕,二人在客栈下方的桥上分别。
因为一早的梦境过于突然,加之已有两个月没和沉玉谷的各位传送书信,他决定即刻前往。此行轻装上阵,再加上几年的修行,脚程可比骑马坐车快多了。不过……得先让它走。
少年从包袱内取出一架机关鸟,那是他以前世的无人机为原型,并在闲云的指点下制造的,通身涂抹了白漆,仅头颅两侧各点了一只绿豆小眼,平日里主要是帮他在绝云间送药用的。
他拿出枫丹产的铅笔写了纸条问候亲朋,再放到机关鸟腹部的空间内将其放飞。
午后依旧烈日当空,令人忍不住发汗,小黑又是对火元素亲和的体质,沈元因为身体特殊而一滴汗没出,它则浑身火热,索性缠着他的脖子躲在帽子的阴影下不出来,蔫蔫儿地说:“这次怎么这样着急?半天了你都没停下歇会儿。”
沈元一边观察四周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魔物,一边不减速地赶路,长时间的单一行为已经使他脑子有些迟钝,心情更是一平到底,他说:“我做了个梦,正一他命不久矣。你知道我的梦有时与现实关联很大,所以这次的是否与现实一致我需要确认一下,以防万一。”
他的几年修行除了跟从仙人学技、清剿魔物外,还包括在秘境里救人寻宝,其中不乏部分秘境与璃月旧日的传说或者提瓦特世界的秘密有关,所以受未知的力量影响,体质灵性极高的他便时常做一些内容晦涩的神秘梦境,又往往事后才意识到梦的真正含义。
小黑不再言说,它同样期待着来自家乡的消息,自从跟随药君学习仙术,它性格中的野性逐渐被理智所取代,医者仁心在心田已被种下,它不愿将任何良人生机湮灭的画面刻印在脑海中,不愿同伴因此而受伤悔恨。
他们继续前行,脚下偶有浅浅水泽,两侧一片翠绿,青色山峦起起伏伏,云芝的药堂位居临近遗珑埠的山脚,所以走小路更快。沈元环顾四周,透过山体鞍部的空间回望至庞大的玉玦,大致推测下距离,判断再走几里便要到了。
此地位于临水的山麓,时有凉风携带水汽袭来,他将帽子摘下,小黑爬上肩膀,借着这股风驱散体内积攒的炎热之气。他们安静地行进,直到浓密黑发编成一股麻花辫、穿着干练的少女迎面跑了过来,她肩上盘着一条白蛇,正是云芝的女儿和长生。
去年海灯节他回了沉玉谷,看到少女登台表演时才知道她沉迷于舞兽戏,现在活蹦乱跳的小狮子样和父母要培养的闺秀路线截然相反。
长生说:“看到你的机关鸟,我们便来接应了。昨天正一的身体突然无故恶化,云芝正在照看着,我们赶紧回去吧。”
听到消息沈元加快脚步,以至于将长生与少女甩在身后二里之远,到了药堂,瞥见写着“今日不医诊”的牌子,推开门快步走进正一的房间。
只见正一闭眼躺在床上,不知其是否清醒,他上半身涂抹了药膏并做了包扎,轻薄的毯子盖到肚脐,露出**的上身;云芝则坐在床头的小桌旁翻看着古医书,见他过来后详细说明了情况,给二人留下交流空间便离开了。
原来他并没有睡去,只是满身莫名的疲惫和各个部位的胀痛迫使他休息一会儿。听到二人的窃窃交谈声时他睁开了眼,看着沈元动作小心地将凳子放到床边,待其坐下后,正一说:“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们好像没写信啊。”
而当他的耳朵接收到沈元话语中关于“梦”的音节时,面色变得沉重,他眼皮遮住了瞳孔的一半,像是思考某些惊天秘密似的沉默良久,随后叹了口气,语调低平地问:“我也做了个梦,你要听吗?”
他歪头看着,而沈元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并不说话。他说:“你本没有名字,你不懂人类社会的知识,你只是个失魂落魄的人偶,这就是我在梦里看到的,就像是另一个我真实的一生。”
他又说:“我还记得那种感觉,一直咳嗽到呕血,全身疼到死……”
我是谁?梦醒的他向内心发出这样的疑问,在梦中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合理,那么真实,成长在清籁岛的他因病重而死,无知的人偶因他而疯狂,最终将一切毁灭于烈火之中。
而现在的世界与之相比反而变得不真切了,随时间而抽条长高的稻妻少年思索着前因后果,最终将一切的变数锁定在与沈元相遇的那天。他是独特的,清醒而温柔,理智而悲悯,他懂得伪装与欺骗,在讨人喜欢上分外娴熟。
你不是他,正一在心中默默断定。
“我的日子不远了,对吗?我感受得到。”他对着没有血缘的兄长说道。
其实不需要他人的回应,正一早已在心中得出了答案。就像在私塾里从一位曾任水利人员的现任教师学来的,建高坝堵江水,终有一天会被积蓄的滚滚洪流所冲破。他的身体一直在顽固地积蓄毁灭的力量,昨天便是决堤之时。
沈元听到他说:“那个我几年前就死了,哪怕我一直在治疗,依旧逃不过这个命运是不是?”,看见那双愁怨无力的眼睛,他低下头,握着正一的手,说:“我知道,我正在改变它。这个世界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一点微小的不同便会引起结局的巨大偏差,我相信未来会不一样的。”
正一敏锐地察觉出话中之意,沈元接着说:“或许是天让我们知道了未来,祂有意让我们改变命运,祂让我脑子里拥有将来几百年的记忆。”
沈元知道这话半真半假,但能安慰住濒临绝望的他便足够了。
他不能透露出自己的任务,但最初看到的几个标题以及几年来对各种隐藏真相的推测,让他对自己和世界有了大致的了解,他的命运注定波折,这与任务的必经之“路”和自身的特殊密不可分。
“真的?”正一的语气夹杂着期待与诧异,视线透过泪水盈盈的眼眶投射在人偶神躯的少年身上。他从未对自己说过这些,正一无意识想道。
沈元以微笑抚慰他,并使出和小黑订立契约而得的力量,涌泉般输送大量生命力给他,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梦里的不一样。”
火焰般温暖的光芒自心口笼罩全身,正一苍白的面庞开始恢复血色,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可以看见深层的血液在快速流动,显然在庞大生命力的注入下,他在逐渐正常,或者说正向的力量暂时抵消了命运加诸此身的副作用。
他坐了起来,下了床,迈出了自身体恶化后的第一步,从踉跄到站稳,沈元也站起来虚扶着,他忍不住紧紧抱住沈元,将眼泪深深埋藏在怀间。
难道我要做个一辈子离不开你的无根藤吗?这句话不断在心头萦绕,直到遇见那两位枫丹人的一天。
2024.9.28发文
大家觉得写得如何或者有什么想看的,欢迎评论。
*这章只达到预订进度的一半,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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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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