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贪恋温柔而被溺死的人

然后,他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又在走神?这样下去还想救旅行者,别不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就不错了!“

收起风之翼,一踏上这断层底部的沙地,温迪便觉得不可思议。

本以为会是沙暴重灾区的底部,却像是风暴眼一般,竟然出人意料的平静。

原来如此,没有上升气流,旅行者便无法随流沙一起飞出断层。话说那个家伙是怎么进入这里的?温迪想起了总是跟在她身边的那只小派蒙,这次没有拦住她吗?

罢了,用高天之风飞起来看看情况吧。

温迪双臂交叉,正要举起,却感到一阵疼痛从胸口传来。

被侵蚀的太多了吗?他叹了一口气,从身后掏出天空。

天空的琴声,请净化尘世之垢。

听,不见琴声?温迪默默把琴收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郑重地重新换出了天空

天空的琴声,请净化尘世之垢。

还是一片沉寂。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真没办法啊!温迪失望地收起了琴,向远处喊道“旅行者!“

没有声音。不对劲!我还听得见头顶的风声,听力应该没有被蚀尽,怎么无法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喷泉早已干涸,嘶哑的装置为谁而歌?“

“谁在那?“温迪转过身来,远处隐约传来了嘶哑的哭声。

“旅行者?“眼前的少女憔悴而悲伤,往日闪耀着金属般光泽的头发如今凌乱不堪,瘦削的脸颊上污迹与泪水混杂。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原地哭泣,眼睛里只有孤独与绝望。

“温迪!“旅行者错愕地抬起头,泪水瞬间涌出,“温迪,派蒙,派蒙它…”

“不要哭,我来了。“温迪蹲下身去抚掉她脸上的泪水,几天的折磨,她的脸颊干燥而粗糙,嘴角伤疤凝出的血,好像刻入了沙尘。

“派蒙…派蒙被我吃掉了!“旅行者再次把脸埋进臂弯哭泣,只留下了错愕的温迪。

诡异的场景出现在温迪脑海里,他看得却那么真切

几日滴水未尽,筋疲力尽的旅行者与派蒙终于走不动了

“派蒙,我好累。”少女的活力仿佛被榨干了一般。

“我知道哟。”派蒙突然凑到旅行者的面前。

“谢谢你把我从海里捞上来…”派蒙脸上不见了一如往常的戏谑神色,它在笑啊,可眼泪怎么突然就落下来了呢?

“我是个不合格的向导吧,总是吃的很多,又帮不上你的忙。可是待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就像陷入了一团棉花糖一样,好温暖,好幸福。“

“不该放你任性啊,可是我的心好痛,你说怕的时候,我感受到你的悲伤,就像没有边际的大海一样。”

“被棉花糖吃掉,是幸福的吧,对吧?”

“用我的生命,去换你的一缕转机与希望之风吧!“

先是胳膊,然后是被撕扯下来的腿,温迪无法看着这一切继续下去。

“不要啊!“他冲上前去,拉住了失去意识的旅行者。

“咦,怎么真的拉住了?“真实的触感反而使温迪陷入了迷茫,突然,一阵狂风卷着沙石呼啸而来,温迪急忙伸手护住头部。

“旅行者,没事吧?“他放下手看向旅行者,那个位置却空空如也,仿佛从来没有人曾蹲坐在那里哭泣。

“旅行者,你在哪?“温迪急忙转身四下张望,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温迪,我在这。“温迪回眸,少女正站在那里,微笑地望着他,”温迪,救下了派蒙哦…”

少女的身形较刚才更为瘦削,惨白的脸颊上带着绝望的微笑,她的身形,似乎正在崩坏。

“真是太好了,派蒙能活下来。温迪的选择是正确的哟。”旅行者的身体正在变成流沙,随风消逝,像个逐渐残缺的布偶一样。

“怎么会?”无声的泪水滑下,我,是我在哭吗?温迪摸了摸自己的脸。

“作为代价,我已经死了哦。”少女的笑容逐渐变成虚幻的影子,然后完全消失。

原来会是这样的结果吗?温迪擦了擦眼角的泪

嘛,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见到如此场景,我依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呢

“风本无形,却可塑沙成形。”可惜幻术我也是稍微懂一点的

无法聚敛心神,听不见实音,我本想不到这样的场景里居然会有如此高明的幻术师在。

“阁下好妙的幻术,不如改天一起喝一杯交流一下幻术技巧啊?”温迪向着四周喊道。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头顶的风声。

没有食物补给,在人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强烈的幻术诱导极易使人陷入迷境,无法脱身。

旅行者能否辨得清虚妄与真实呢?温迪隐隐有些担忧,这幻术的共情力实在有些强大。一般的幻术可根据人的浅层心理,制造出真实的幻境,而高超的幻术,可以挖掘人的深层心理,从记忆的深处触及灵魂的柔软部位。这种层次的幻境较之低层次幻境反而显得荒诞不经,但人们往往会因为情感波动剧烈而失去判断能力,所谓关心则乱。

好在温迪有一定的幻术根基,不会被这些把戏迷惑心智。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悠哉地见识了众多古怪离奇的现象

什么旅行者吃掉派蒙的反转版本啦,特瓦林变成一个傲娇美少女啦,迪卢克和凯亚闹离婚结果凯亚撒着娇求原谅啦,迪奥娜变成了诡异画风的肌肉男自己不再对她过敏却不敢去向她讨酒之类匪夷所思的情况。温迪,这就是你的深层思想吗?

这些倒不算什么,真正令温迪感到棘手的,是越来越多的幻形沙兽。他们以风为血,以沙为骨,风动牵扯沙移,像是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每一次幻境破灭,都会涌出更多的幻形沙兽,力量也比之前强大几倍。开始时温迪轻易就能打乱他们的风流,甚至还能操纵几只自己玩玩。

不以幻想为食,而以幻想破裂为食,还真是一群残忍的家伙呢,温迪忍不住这么想到。但是不打碎这些幻想的话,以自己的定力,恐怕也很容易就会迷失。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布下迷局的幻术师的手法相当高明。

“别想逃开哦。“温迪深呼吸之后蓄力射出一箭,聚集而来的几只沙兽立刻被绞裂,凝成幻形的沙爆散开来,飞扬的尘土洋洋洒洒地落下。

“欸嘿,又搞定了一波。快赶在下一个幻境出现之前,找到旅行者才行。”温迪一刻也不敢停歇,不知是不是因为侵蚀的程度逐渐加大,他总觉得周围的景象正在割裂,原本平坦的沙丘,正逐渐失去缓和的曲线,变得崎岖而急陡。高低错落间,一片片的暗影仿佛正在涌动。突然,他感到脚下一软,身体失去重心跌了下去,陷进了一片冰凉的柔软之中。

“沙,沙涡?”温迪竭力挣扎,想从这片冰凉的沙海中挣脱出去。

“涓滴之沙,细流婉转,也成噬灭之笼。”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就和他第一次看见幻象时所听见的声音一样。

想抬头看他一眼,疯狂的流沙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沙和水一样,都是在温柔的流淌中暗藏杀机的海,贪恋温柔而被溺死的人,数不胜数,却又心甘情愿。

温迪一时分不清楚,是自己在下坠,还是无尽的沙在上涌。一股力道突然从他手臂处传来。

“真重啊,你是风神还是岩神啊像块大石头。”熟悉的声音,是旅行者!

“咳咳,你这没良心的旅行者,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还嫌弃我重,好过分呐。”

“可是现在被救的人好像是你吧?“又是熟悉的语调,派蒙的吐槽王属性依然没有变化。

“来帮帮我啊…你这是在捏我吗,算了我自己来。”旅行者猛地发力,将温迪像拔萝卜似的整个拽了出来,却用力过猛一下子向后摔去,被温迪狠狠砸在了身上。

“快…快下来!”旅行者涨红了脸想把压在她身上的家伙推下去,温迪身上干净男孩子的草木清香与果香让她头脑一片空白,使不上力气。

“好啦好啦…”温迪挣扎了一下爬了起来,向倒在地上的旅行者伸出了手。

“等一等,先看看这个家伙是不是冒牌货!“派蒙急急忙忙凑到旅行者耳边小声嘀咕。

“不会有错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身酒气的沙幻形。“

“欸嘿,看来喝酒还是有点用处的嘛。”在关键的时刻,竟然是酒气帮我证明身份。温迪不禁得意起来

“温迪的头骨一定很小吧。”旅行者转身对派蒙说到。

“哎?为什么?”

“看,那么厚的脸皮包裹着,头看起来还和正常人一样大。”派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卖唱的,你就不怀疑我们两个是假的吗?”

“当然了,我看人可是很准的。”温迪轻轻笑了

温暖的触感,那么真实的体温,一定是本人没错了。

还有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很久以后温迪才明白,旅行者所带给他的这份熟悉感,并不来自那个少年,而是他自己。

把所有孤独藏在心底,而只把快乐与轻松的样子展现出来的自己。

他甚至已经快要骗过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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