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研究所，人偶抬手挡住眼睛，阳光有些刺眼。
他站在高楼侧面的巷子里，走出污水横流的小巷，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得陌生。
这里是人偶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高楼，电线杆，街边牛皮藓似的小广告，来往衣着光鲜的人。
他恍惚着，不知方向地沿街前进。
就这样逃出来了？
该去哪里？
一切都是未知，人偶清澈的大眼睛悄悄打量着这个世界。
打扮温馨的女人推着婴儿车，悠闲地沿着街边的商店走动，橱窗里清脆的风铃声响动，拉着父亲的手兴高采烈的孩子，紧紧抓着手中的塑料小人。
人偶不由停在橱窗前，透过工艺精美色彩鲜亮吸引孩子的玩具展示墙，他观察着店里的家长和孩子们。
“先生！”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观察。
比他矮一个头的女孩捧着马卡龙的试吃盒，彩色的马卡龙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她露出夸张的笑容，说：
“尝一尝？刚出炉的马卡龙！夏亚家蛋糕房出品！很好吃的！”
人偶不知道东西要花钱的。
他很高兴地尝了马卡龙，跟着名叫优利·夏亚的女孩走进夏亚家蛋糕房，以为对方好心邀请他吃东西。
优利推销给他数十种不同的蛋糕试吃品，人偶就坐在蛋糕房里的小椅子上，一口一个尝试起来。
相貌精致的齐发男孩坐在可爱的蛋糕房展示窗，就像一张广告名片，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孩子和少女。
优利惊讶地注视着人偶，然后再次送上店里的招牌点心，夸张地笑着说：“客人您今天能进店，我真是太高兴了！不要客气多吃些！多吃些！给你免单哦！”
“太感谢你了！”人偶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吃甜点，他只是受宠若惊，“请让我留下来帮忙吧，我要报答你。”
“哦哦……”优利捧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谈不上报答啊，今天你招揽了好多客人……那就留下来做我的活广告怎么样？提前说，没有工资哦。”
“当然可以！”人偶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好人！
优利的笑容很夸张，好灿烂——
——灿烂的笑容变得狰狞，七窍流血的尸体躺在柜台后。
人偶瞳孔紧缩，痛苦地注视着优利。
他在这家蛋糕房里只待了半天。
突然闯入的黑西装一梭子，让优利变成了这样。
“……你们干了什么……”人偶喃喃说着。
可怕的动静已经吓跑了附近所有的人。
夜里的城市灯火通明，夏亚家蛋糕房明净的橱窗依旧，橘黄粉红各色纸花装饰的柜台溅满鲜血！
黑西装们没有解释，四人一组扑上来。
人偶疯狂地挣扎，他抓住手边能挥动的一切东西反抗！
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难抓！
身上不断有金属噼里啪啦反弹的声音！
从他身上飞溅的弹壳反而击杀了靠近他的所有人！
他的脚边，满身血的黑西装越来越多，这些人该死！
黑西装们拿枪的手颤抖着！
颤抖着！
终于
他们转身！
甩下同伴逃跑！
有人对着黑色方盒子说着：“在长辉街124号！呼叫援手！”
不能让他们继续破坏这里！
人偶抹着眼泪闯出蛋糕房，一边跑一边冲他们招手：
“来啊！我在这里！”
他跑啊跑，跑得飞快，脚下生风，并不觉得累。
眼前只有路，这条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身后只有黑西装，开着车，车上架着武器。
他一直跑出这座不接纳他的城市，跑到空旷的野外。
数百个人带着武器团团围住了他。
他停下了。
“枪打不透就用火/箭/弹！打穿他！老大说死活不论！”
人群中格外嚣张的声音叫道。
“砰砰砰！”
话音未落，轰鸣、爆炸、高温，数枚火/箭/弹已经击中他！
人偶注视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手，握紧了拳头。
黑西装们放下了武器。
谁也没有说话。
震撼，不解……恐惧。
让这些无法无天的渣滓突然不知道怎么办。
他们惯用的威胁、暴力，在这个目标身上毫无作用。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东西。
“你们打够了？我可以报复了。”
人偶的声音和黑西装们的手一样颤抖。
一边是愤怒，另一边是恐惧。
……
伊罗睁开眼睛。
做梦了？
他也会做梦吗？
伊罗坐起来，回想着梦，知道自己昨天睡着了。
梦里的一切清晰可见，每个人脸上恐惧的纹路，冒着烟的炮/口，还有他的愤怒，都像静止的画面，随时可以放大某些细节。
他对逃亡之初发生的事情太清楚了，甚至能接着回想后面的剧情——
夺下他们最依赖的火箭筒。
这个打不伤他的东西，让这群人，像揭开石块露出的臭虫，一哄而散。
后来他想办法追杀了老大。
可是，老大死了，还有新的老大。
火箭筒打不倒他，还有火/箭/炮，还有威力更强的武器。
留在哪里，哪里就被毁灭。
想挽回什么，结果只有失去更多。
没完没了，只为了让他恐惧，让他服输，让他任人摆布。
有的只是源源不断扑向他和身边一切的恶意。
如果忘记自己是怎么在微不足道的善意中停留、获取、逃离，他大概会想办法报复全世界吧。
这就是他逃出实验所前九个月的经历。
这个时间做梦，难道有什么预示吗？
清晨的鸟叫声动听又遥远，伊罗沉默地望着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
“早饭吃鸡蛋饼。”伊路米迷迷糊糊地点餐。
伊罗转头看着伊路米。
铺在枕头上的黑发长长的，侧脸懒洋洋的，蹭进枕头和被子的缝隙。
手脚夹着被子，贴身的背心修出纤细的腰线，还没有睡醒，睡姿十分随意。
伊罗抓紧被子，和伊路米抢夺了一分钟，好说歹说，伊路米盖好了被子。
然后伊罗下床去做早餐，昨天的梦在被子争夺战期间，已经被他抛到脑后。
早餐做好了，香气长着手，从两个卧房分别抓出两只馋猫。
伊罗满意地坐下，给自己倒一杯茶，吹了吹茶末，托着脸颊，欣赏被投喂的伊路米和柯特的表情。
他自己不需要吃饭，之所以这么会做饭，全因为喜欢。
照例安静的早餐时间结束，该干活了。
伊路米出门做任务前，先打开电脑，找出满满几十个文件夹的照片，叫伊罗辨别。
要辨别的东西很简单，确认哪些照片上的脸孔，他在逃亡的时候见过。
每一个文件夹代表着一个黑邦，伊罗不清楚伊路米怎么做到搜罗了这么多黑邦人员的资料，他只知道离自己摆脱追猎已经很近了。
伊罗的记忆力非常强，只要是见过的脸孔，他都有印象。
全力辨别之下，从清晨鸟叫，到半夜虫鸣，他终于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将筛选后重新整理的文件夹保存，叫伊路米过来看结果。
伊路米看了一遍，伊罗标记的照片遍布每一个文件夹。他点着下巴，先问伊罗的想法。
伊罗思考了一下，回答：
“结果很清楚。追猎者杀不尽，躲不完，是因为，我的敌人遍布六大陆十个区，是全世界的黑邦。”
“你想得没错。”伊路米肯定地点点头。
伊罗的脸上并无惧色。
伊路米接着问：“怎么做才能解决全世界黑邦的追杀呢？”
伊罗不禁说道：“我已经知道了，自证无害并不能摆脱无由的恶意。那么，一帮一帮消灭……吗？”
“哈哈哈，你的想法很可爱，虽然很费力气，确实能让黑邦吓得不再追杀你呢。
“不过，只要你依旧独一无二，就会不断被人觊觎。黑邦也只是某些人的黑手套。杀光了现在的黑邦，或许还有更大的敌人出现。”
伊路米的声音贴着伊罗的耳朵，饶有兴趣道，
“你确认要一辈子一直这么杀下去么？成为杀/人机器说不定会变得更可爱哦。”
“这种可爱只有你会欣赏……”
伊罗甩了甩头，一个被全世界追猎却面不改色的强人，被伊路米的恶趣味吓得够呛。
“再想想吧，伊罗。”
“……黑邦首领，挑起黑邦首领之间的矛盾。”
伊路米否决这个主意：“十老头会阻止这种无意义的内耗。想让这些家伙怕到不再动你，需要下比他们更狠的手，搬弄是非这种隐蔽的办法可做不到震慑。”
“十老头是？”伊罗从没有听说过这么深入的知识，他侧过脸，想多听伊路米说一些。
“这是全世界十个最大黑邦的最高头领，代表着黑暗世界的秩序。这些家伙要是死了，各个邦派为了争嘴边的肉，可要混乱好一阵子呢。”
“那么……杀了十老头。”
伊罗的眼中像燃起一团火一样，伊路米还没有肯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的愤怒，只向仇敌，已经压抑了太久。
“不错的答案，你是一个好学生啊。”伊路米扶着伊罗的肩膀，轻快地说，“想要震慑他们，就要用他们的方式，比他们更残忍，更有力。没什么比杀了十老头更让他们胆寒的，如果能当着他们的面，效果会更强。”
“我怎么做？”
伊罗，我是干什么的？专业的杀手。仇杀、暗杀、屠杀、毒杀、虐/杀……你想做到的事情，如果不会做，就委托我吧，我会用效果最好的方式，帮你杀了他们。还是，你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呢？”
“……教我。”
伊罗知道，自己的决定，已经让自己迈进了黑暗。
伊路米露出笑容，像捕到了小鸟的猫，舐血的唇角带着满意：
“好啊，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第三章新增内容，为了方便在这一章也放了，可以直接看，不用返回第三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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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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