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脖子的手随着力度加大而轻微颤动,看到此景的流浪者心底啧了一声后将其收回,双手抱臂,眼底尽是嫌恶:“你的性格不亏是腐烂到根里了。”
“嗯,我不像你这么温柔,会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浪费时间。”国崩仍毫不在意般蘸墨写信,而开口却像解释,“丑角的任务你忘记了么?只要得到须弥的神之心,后续的其他国家...”就能休假去你想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充斥嘲讽的声音便将其打断:“你对工作倒是热心。”
国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紧握了下笔后一边写一边点破:“你不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所以任由我出手。”
他垂眸:“还是说?他比起你当初更快地信任我,让你不爽了?”
“呵,荒谬。”
得到这个回复的国崩并没有停止过于笃定的猜测:“毕竟按你以往的性子,初次见面时一定会直接戳破那个兽人的伪装,‘你好,我们是愚人众的执行官’。”
“然后说,你那只送信的鸟不管飞得再快我们都看得到,而结果却是双方一见如故,在化城郭待好几天——”
“啪——”流浪者挥掉了国崩手中的毛笔,白纸上被突兀地划出一道黑痕,他斩钉截铁道:“你想做什么又乱猜什么我懒得关心。”
“给我记住,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对这个国家的任何人下手!”
这句话所传来的威吓与冷冽一起袭上国崩的全身,他默默将滚到桌子边缘处的毛笔拾起放在信纸一侧后终于从凳子上起身,转而面向流浪者,嘴角微微上扬地嘲讽道:“你对工作也挺热心。”
“也是,在现在的你眼里,我会伤害你所在意的东西。”直勾勾盯着流浪者的国崩嘴角越发上扬,紧接着不知对谁的讽刺,“是应该好好提防。”
流浪者一只手牢牢抓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大脑内反复拒绝此刻下意识的决定,上前抱住流露出悲伤浑身发冷的对方。他钉在原地不动一步,嗤笑中的一声夸奖:“没想到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话毕,四周再无声响。他瞥了一眼僵持在原地也不回击,好似等待他做些什么的国崩,给了这份期待最后一个回应:“我去守夜。”
仅是思考着这又是世界树的偏差?上次夺取须弥神之心并不是这个方法,并将双手越扣越紧。
看到夺门而去的流浪者的国崩没选择阻拦而是一言不发地凝望,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他坐回了原位,途中映入余光内是镜子中的自己,脖子上淡淡的浅紫色勒痕。
过往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曾在那漆黑一片只有他们的深渊,流浪者给了他一巴掌却是自己崩溃,他拿起了毛笔,嘴角浅浅微笑,他还会轻轻舔舐他的伤口。
国崩给信附完了最后一句话后,看向镜子里自己,对他说:“没事,已经好了。”
“他的世界里只需要我。”随着这句话的告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国崩眼底尽是爱意,向遥在远方得不到回应的对象温声询问道,“我在你的面前写下了这封信,这一定不叫作隐瞒,是吧?”
绿意缠绕的房屋内,一片漆黑中晃晃荡荡的烛光照亮坐于桌旁的短发少年,冷厉的声音响起:“兵士。”
“在,大人。”
下一秒,信飞向突然从地面浮现,单膝跪着的成年男子,而少年推开了门,沿着月光撒下的道路前行。
...
另一边,沐浴于月光下的流浪者坐在树枝上靠着树干,食指搅动着自己的长发,略微走神地想着能真正看到月亮的如今,也和幻想中月亮和太阳会升起而不大相同。
但搅着长发的手仍在细微的颤抖,他长叹了口气,无奈着这份习惯要比预想的麻烦。
“...他会抛弃你,就算这样他也会抛弃你。”流浪者对着内心无数个念头一一以此否认。是的,在成千上万次相似的时间线中,国崩都抛弃了他。
四百余年的相依为命?对他的话百依百顺?并非爱人又远胜亲人?...对方最终的选择,就像是被固定好的节点,只有放在他桌上的那份信,那枯燥的两字。
【等我。】
流浪者突然笑了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对,每次的他都是如此愚昧无知,想着自己对他而言是不同的,然而,时间仍会和草神签订契约时重合,结果总会告诉他。
你,又被抛弃了。
他,从来进入过对方眼底。
颤抖的手不知何时渐渐平复,流浪者脑海中开始此起彼伏地冒出着‘在这等我’,嘴角越来越弯,连眉梢都带上了几分笑意,评价道:“多像训狗。”
那个否认自己为‘散兵’的人偶,也是如此喜欢这两个字,只要履行着‘等他’,对方便会一次比一次对他温柔。最初的冷嘲热讽,‘等他’,举动渐渐温柔,‘等他’,话语有了几分关切,‘等他’...
只要他在原地等他,不管怎样只要在原地等他,对方的目光里总有一天会看到他。
而这般荒谬可笑的想法,不过为须臾泡影,空中楼阁。日后不久,便毁于那一头蓝发的男子手里。
【你确定你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他?】
【永远不会!】
他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他的答案没有一丝过错,紫色的神之心从天而降,那是他的永恒,他永恒的信念。
“滚。”流浪者眉间含笑着,这是他获得的所有答复,以及,不管他再怎么乞求,不管他再怎么哭泣,不管他再怎么在困住他的雷牢里挣扎得血肉模糊,那个人偶也从未回头看过他一眼,并肩于那个蓝发男子的身侧,渐行渐远。
“等我。”
是的,多像训狗。
而他...从来都不是狗。
“那个时候要是真滚了该有多好。”流浪者摇头否认,低声细语中笑着说出,“不,应该说,从来没有相遇过该有多好。”
草丛中传来了略微的沙沙声打断了流浪者的思绪,他望去后又是那张被月光照耀得更加刺痛他的脸,他不留余地地岔开了目光,冷漠地吐出:“别过来。”
听到这句话的国崩反是上前几步,轻灵一跃抓住了树枝便坐于流浪者身侧,对方立马想要离开的举动却被国崩揪住了帽子,国崩微微开唇,困恼中处处透出几分威胁:“现在可是深夜,再闹大一点,那堆人类都得醒吧。”
流浪者一声冷哼,往国崩的反方向挪了挪,靠在这树干上闭上了双眼,选择眼不见为净。结果突然感觉头上一空,睁眼怒视过去看到的场景毫无意外,帽子被国崩取走,在对方怀里,他厉声道,“你有完没...”完。
声音戛然而止,流浪者凝望着国崩那‘嘘’的手势不得不闭嘴,又被对方的手搭上了脑袋,强行掰向了对方肩膀,他挣扎地要起来却反复被按住,只能紧紧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
国崩凝望着如今在他肩膀上乖顺了几分,双眸紧闭的流浪者和往常一样手轻柔地穿过对方的长发,反复安抚中直至对方眉目渐渐舒缓,便不经意地对这份刺眼的月光提问:“现在更喜欢白色?”
“总比黑的好。”闭目的流浪者眉间又皱上了几分,眼底的这份黑暗像他又在重复着碌碌无为的日子,那四百多年无光的踏鞴砂森林。
“嗯。”国崩轻声答复,另一只手揉着流浪者的双眉,乏味得如同白开水般的两字冒出,“睡吧。”
而听到这两个字的流浪者,心底止不住地嘲笑,看到那张脸就奔涌而出想杀了他的念头,下一秒又被内疚淹没。在心情如此复杂又如坐针毡的对方旁边,睡吧?
而困意没有道理的袭来,大脑逐渐昏沉,思绪断断续续中流浪者穿插着几缕诧异,手不知不觉间抓上了对方的衣角。
毫无疑问,他恨这个人偶,内疚这个人偶。
那为什么只是闭眼靠在对方肩膀上,会这么安心?
唯剩不多的理智飘散,流浪者于梦中得到了结果。
啊,原来如此...是现在这个人偶指尖反复穿过他的长发,轻抚着...
终于看到在他肩上安详沉睡的流浪者,国崩双眸浮出了几分笑意,他拂开了对方凌乱的发鬓,一点一滴地临摹着流浪者的睡容,泛红的眼尾,挺翘的鼻尖,水润的唇瓣...随之,像是被洒下月光,发亮的侧脸诱惑了一样,缓缓靠近。
在唇和唇即将靠近的毫米间,国崩忽地僵了一下停滞了下来,他正回了身躯,余光流连忘返那张侧脸,却看向了那轮发光得唯剩刺眼的皎月。
他的手仍不停地安抚着,口中喃喃道:“不要变得更多了,好吗?”
“我有点...”
“今夜的风有点冷。”他戛然而止,双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轮明月,声音如随着寂谧的夜晚消逝,“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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