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略显阴沉的天空飘下如同柳絮一样的白色结晶，晃晃悠悠的旋转下落，偶尔落在人的脸上，然后立马消失不见，只留下冰凉的触感。
“像烟花一样……”
月见里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雪花看。
“没有烟花好看吧？”国崩双手环胸倚在门边，看着突然飘起的雪，好像在回忆什么。
“……我说的是状态啦！那种转瞬即逝的状态！”
月见里气鼓鼓地走进屋子，经过国崩身边的时候故意抱怨：“你也太煞风景了，不看了不看了……”
“你才出生多久？什么时候看见过烟花。”
紫发的人偶移过那双蓝紫色的眼睛看向他，状似平淡的提出疑问，月见里没怀疑，只是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而后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反正就是知道。”
国崩低下头盯门外种着的几株花草，那是他们在这里暂住下来之后，月见里闹着要种上的。小小的植物在夜里能散出蓝色的光晕，用月见里的话来说，等到这些花草在屋外连成一片……
——即使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国崩也能靠他们发出的光找到家。
哼，可笑。
人偶别过眼，不再去看那几株不成气候的植物。
“我劝你离那口锅远一点，我可不想今天晚上吃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食材。”
冷冷淡淡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月见里僵住，理亏地背过手，扔掉手里不知道从哪采来的奇怪材料，面上是又被抓包的心虚。
咕嘟着水泡的锅里规律的冒着热气，食材和调料混合着香气，一闻就知道今天的晚餐想必会很美味。
“……哈哈那个、”月见里转移话题，“我听那群小孩子说，过两天山下的村子里会有祭典……”
“怎么？你指望我陪你去？”
语气还是那么的堵人，月见里不满，扯了扯他的衣角。
“国崩……”
尾音拖长了些，像是在撒娇，但人偶不为所动，端着煮好的汤走向餐桌。
少年叽叽喳喳地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看了就心烦。
“……而且祭典上肯定会放烟花吧？去看看嘛去看看嘛……”
“你自己去不就好了。”人偶摆弄这桌上的碗筷，扯出一个假笑：“反正我叫你离山下那些人远一点你也听不进去，跟那群小孩不也玩的很开心嘛？”
月见里沉默了一会儿，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盯着碗，过了许久才开口。
“那是因为、国崩你好像总是一副有事要忙的样子……”
“之前一直早出晚归的……”
“偶尔、我一个人面对这个屋子的话，也会感到寂寞啊……”
人偶盛汤的手一顿。
“祭典的话，头一次去，想和国崩一起。”月见里语气里有些失落：“我也想记忆里都是和你的回忆嘛……”
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国崩不想忍受般的将原本给自己盛的碗放在了少年面前，打断了月见里断断续续的话。
“……看完烟花就回来。”
月见里反应过来，猛地直起身举着他递来的碗欢呼：“好耶！”
亮晶晶的眼神盯着他，被看的人有点不自在。
“……吃饭。”别看我。
月见里低下头偷笑，然后被瞪。
真是容易害羞啊国崩……
……
祭典上人真的很多。
大概是因为附近村镇的人都赶过来参加了，以至于人数多的超乎想象。
自然而然地抓住了人偶的手，月见里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好多人，感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少年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似的。
国崩没回答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或许眼底有几分审视也说不好。
不开心吗？月见里疑惑，总觉得身边的人现在有点烦躁不安。
可能是人太多的缘故？
因为人偶平时就总是警告月见里不要过多接触人类，虽然他本人不太注意……
既然这样，去人少的地方转转吧……
被一连拉着去了好几个摊位，国崩扶着斗笠，罕见的没有不耐烦。
“你不试试吗？”
人偶眼神看向面前的摊位，是投壶游戏。月见里兴致勃勃地在一边看了很久，之前的好几个摊位也是，会拉着他去看别人玩，但从来没有自己上手过。
“……欸，彩头是一支至冬来的墨笔欸？好棒……”月见里嘀咕了几句，转头看向国崩认真回答他的话：“可是去玩就要松开手了喔，我不想松开国崩的手。”
“祭典上人这么多，万一走散了就不好啦。”
国崩嘲讽道：“笨蛋吗你是，走散了就回去啊。”
“说的也是……”月见里眨眨眼：“但是还是牵着吧？我喜欢牵着。”
“不可以突然放手喔，我会很害怕的。”
人偶沉默地紧了紧交握的手，月见里当他默认了，转头又去看别人玩投壶。
“……烟花要开始了。”
良久，紫发的人偶才开口提醒。
人群此时也有了统一的方向，集体朝着一边涌动。
“哇好多人！”月见里突然带着他跑了起来，“我们快点吧，要去近一点的地方看。”
等到他们停下来，那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月见里拉着国崩找了一个还不错的位置等待，不一会儿他们边上也站满了人。
好热闹。
月见里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人群很嘈杂，但烟花燃放的那一刻又很安静。
巨大的花火在夜空中绽开、落下，近的好像伸手就能触及那金灿灿亮闪闪的光。
但实际上只是错觉。
伸手，扑了个空。
……什么时候？
月见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什么时候放开的手？
烟花响起的那一刻捂住了耳朵？还是试图抓住落下的花火而伸出去的手？
“……国崩？”
月见里慌张地四处张望，也没看见熟悉的影子。
那人从祭典开始时的那些烦躁不安好像有了真实的说法，心里涌起一点点酸涩。
好像做了一个一直在下落的梦，没有支点以至于只能徒劳的坠向更深的黑暗。
——笨蛋吗你是，走散了就回去。
突然想起之前的话，月见里急急忙忙越过人群，朝着家的方向赶。
是很熟悉的一段路，在国崩不在家的那段时间，他时常在这段路上徘徊。
或许是期待某时某刻能在这条路上遇到回来的人偶，就能顺理成章地贴到人身边闹上几句，最后两个人一起走回临时的家。
但那些人偶不在的白天，月见里从来没有在这条路上等到过期盼中的人。
一如今日，这条路上空荡荡。
而与往日不同的是。
——那个被月见里称之为“家”的住所，也没有亮起一如既往的灯盏，更没有出现一如既往的人。
就连能相处的夜晚也失去了吗？
月已上中天，雪落了下来。
至此，月见里心里那点期待终于全数落空。
此时此刻精灵才恍然意识到，雪花不像烟花那样转瞬即逝。堆砌在一起的雪，远比绚烂的烟花要冷的多。
就连那些不成气候的、未能指引人归路的莹蓝色小花，也终将要被埋没在这个冬日里了。
国崩是胆小鬼，即使月见里一次又一次地表达亲近，胆小鬼国崩也不认为他会选择自己。
因为曾经有人告诉他“你以前收到的爱都是假的”，所以他会一次又一次地否定出现在身边的任何爱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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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雪、烟花、未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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