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当金繁终于在侍卫营幽深的内堂寻到你时,他脸上血色尽褪,素来沉稳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骇然与难以置信如同墨滴入水,迅速染透了他的眉眼。他指尖微颤,几乎握不住佩刀的刀柄。
“金溪!”他压低的声音在空旷的堂内带着回响,急切中裹着惊怒,“你从后山出来,不去长老议事厅复命,待在这做什么?!”
内堂一片死寂,烛火俱灭。唯有几缕冰冷的月光自高窗吝啬地淌入,勉强勾勒出你伶仃而肃杀的剪影。你站在阴影交界处,玄甲上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如同寒枝上最后一片孤叶,凝着将坠未坠的杀机。
你闻声,极缓地转过身。手中狭长的刀锋随之划出一道幽冷弧光,刃身在泠泠月色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那之上,已均匀地覆着一层诡艳的墨绿,毒淬已成。
金繁借月色看清你的装束与兵刃,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穿玄甲是要做什么?!”
玄铁面具之下,你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斩钉截铁,砸落在死寂里:“杀人。”
金繁只觉一股灼烫怒火直冲颅顶,再顾不得其他,大步流星冲至你面前,手指精准地扣住你耳畔的隐秘机关,“咔嚓”一声脆响,近乎粗暴地掀落了那副玄铁面具。面具落地时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骇人。他猛地转向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胸膛剧烈起伏,厉声呵斥:
“ ‘玄令’胡闹!你们这些黑影也跟着她一起胡闹吗?!都给我滚回各自的属宫待命!立刻!”
然而,他饱含威压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四周的黑暗依旧黏稠死寂,唯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下下敲打着令人窒息的沉默。阴影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却又空无一物。
金繁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此时,你覆着玄铁护腕的手伸出,稳稳握住了他的手臂。你抬眸,直视着他震骇的眼睛,你的眸子里映着惨淡月华,却辨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 ‘白令’。”你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清晰如判,“宫规,紧急情况下,’玄令’有权调动玄卫,无需等候‘白令’指令。”
金繁身躯猛地一震,眼神瞬间锐利如刃,死死盯住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二公子的意思?!”
你默了片刻,迎着他刀锋般的目光,坦然无惧:“是我的意思。”顿了顿,你补上一句,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笃定,“但此刻,我的意思……便可以……代表他的意思。”
“荒唐!”金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斥责,“阿溪!我现在不是以‘白令’的身份在跟你说话!你若非要论宫规,内务治安乃羽宫职权所在!角宫即便权柄再重,也无权在此事上越俎代庖,私自调动玄卫于宫门之内行动!”
闻言,你冷笑一声,猛地揪住金繁的衣领,压抑的怒火和焦灼在你眼中轰然烧起:“老执刃和少主刚遇害不久!现在连后山的月长老也死了!无锋的爪牙都快把宫门前后山摸透了!哥!事态有多严重你难道还看不清吗?!还不让玄卫出手清扫,难道真要等到日后有一天,让玄卫在江湖上与无锋正面厮杀吗?!”
金繁被你吼得浑身一震,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哑口无言。他单手重重地揉着额角,反复几次,仿佛要将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行按压下去。良久,他才极疲惫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无论如何,你先去长老议事厅。二公子、三公子,还有诸位长老都在那里……”
“我去能做什么?”你打断他,语气里透出一丝罕见的无力。
“……宫子羽也在。”金繁低声道。
你脚下猛地一个踉跄,揪住他衣领的手骤然松开,几乎站立不稳,声音因极度震惊而扭曲变调:“……你说谁在?!”
金繁沉默一瞬,艰涩地避开你灼人的视线,清晰地重复:“执刃大人。”
“宫子羽在长老议事厅?他在前山?!”你失声惊呼,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后山出来了?!他知不知道擅自离开后山即视为试炼失败?!他疯了吗?!他是不是傻啊?!”
宫子羽不是被冻昏过去了吗?怎会醒得这般快?!
金繁无奈地捏紧眉心,声音更弱了几分,几乎似叹息:“……我也觉得他……咳,但现在纠结这个已无意义。阿溪,你现在过去,或许……事情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你:“?”
金繁解释道:“长老们能破例允你进后山已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若你此刻再去周旋一二,向长老们陈情……执刃他……或许能求得二次进入后山的机会……”
你闻言,莫名地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讽意:“金繁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能进后山,是因为二公子主动向长老院提出,让我以辅佐之名进入后山……或许他另有考量。但若非他开口,我绝无可能踏入后山半步。”
金繁猛地睁大了眼睛,语气里满是惊疑:“二公子主动提出让你进后山?”
你挑眉反问:“不然呢?难道是我自己要求的?”话音未落,你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怒火再次窜起,“我倒还要问你呢!哥!你把你自己的绿玉给了云为衫,让她混进后山想干什么?!让她去给执刃添乱吗?!”
金繁被你吼得一怔,喉结滚动,面露窘迫,艰涩道:“这……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你可能不知道,二公子这两日……一直和三公子在暗中……查探执刃的身世。”
你愣住,又而眉头紧锁:“查什么身世?”
金繁叹了口气,语气沉缓无奈:“还能查什么?选婚大典那日,二公子便已对执刃的血脉心存疑虑……认为他……或许并非老执刃亲生,不配继承执刃之位……”
你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厉声反驳:“不可能!宫尚角绝不会这么想!”
金繁看着你这般激烈反应,脸上的无奈更甚:“你说二公子主动送你入后山,我反而觉得……这更像是……刻意要将你支开……”
“宫尚角……他不会!”你再次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里是磐石无转移的信任。你咬了咬牙,低声道:“……我亲自去问他!”
你转身欲走,衣袂带起一阵冷风。金繁却猛地伸手,牢牢扣住了你的手腕。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你脸上,复杂难辨。沉默如雾,在你们之间蔓延片刻,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在他心头盘旋已久的问题:
“……阿溪,你告诉我,你对二公子……究竟是何种感情?”
他紧紧盯着你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之前说喜欢宫子羽……可若有朝一日,执刃与二公子立场相对,兵戎相见……你当如何?”
你没有任何犹豫,目光灼灼:“不会有那一天!宫尚角将宫门荣辱与族人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他不会做出危害宫门、手足相残之事!”
金繁定定地看着你,看着你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紧绷的神色反而奇异般地松弛下来。他脸上缓缓展露出一丝复杂而了然的微笑。
“……我明白了。”他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更深沉了几分,“你快去议事厅吧……别再想着调动玄卫了。”
他的声音缓缓低沉下去,融入四周冰冷的黑暗。
“玄卫……若真到了需要死士来肃清宫门内部的那一天……”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仿佛永无尽头的夜色,仿佛看到了某种令人心悸的终局。
“……若真有那一天,我倒是觉得,二公子会找个地方,将你藏起来。”
“让你离开这,再也不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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