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天啦噜……宫小三一定是对你情根深种……他居然会允许你穿着他的旧衣出来……”
宫紫商夸张地捂嘴，眼睛在你身上滴溜溜打转，最终定格在你那身略显宽大的旧衣上，拖长了调子。
而你见到眼前楼宇时目光微顿，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既非女客院落，也非徵宫。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宫紫商拉着你东拉西扯，脚步轻快，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弯后，她竟一路将你带入了商宫腹地深处。
你现在只祈祷徵宫那边，除了那个被撞破正着的贾管事，再没别的内鬼了……不过以宫尚角后续定会派人彻底清查，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思及此，悬着的心稍安稳了几分。
心神稍定，视线触及这满室寒光烁烁、形态各异的奇门兵器，你忍不住由衷轻叹：
干……这宫门商宫，单是这一间机关密室内所藏，怕是就要赶超云流山兵器库多年的底蕴了。
你侧目看向身旁笑靥如花的女子，生平头一遭生出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怅然。
可惜啊……若非是宫门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你定是要好好打包一番这里的藏武。
“大小姐，”你颇为无奈地重申，“我当真只是徵少爷的药人，并非你想的那般关系。”
宫紫商却挤眉弄眼，一脸“我懂”的狡黠表情：“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我做他姐姐这么多年……怎从未听说他有过药人？那小毒娃，试毒从来都是……”
——都是亲身上阵。
你学着她的样子弯起眉眼：“所以嘛，总得有人替他分担些毒性。否则积重难返，损了根基，终至药石罔效怎么办？”
宫紫商闻言，脸上戏谑稍敛，竟难得露出一丝愁色：“……虽说我跟那小毒娃从小就不对付，但……他终归是我弟弟呀，我这个做姐姐的……”她顿了顿，语气认真了几分，“自是不忍看他英年早逝的，也由衷盼望他能……得遇良缘，安稳一生。”
你挑眉。
岂料她话音陡转，猛地一下凑到你身前，语气十分热切：“所以说你俩打算何时成婚？等他两年后及冠？”
你：……
“我与他成哪门子婚？”你啼笑皆非，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亦学她俯身凑近她耳畔，呵气如兰，“比起同徵少爷成婚，不如……我嫁了大小姐可好？”
宫紫商瞬时僵在原地。
趁她不备，你使出往日里逗弄闺阁小姐的把戏，指间轻捻，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凭空现于掌中。
宫紫商眸中惊讶一闪即逝，随即喜形于色，一把将花抓过，“哎哟哟……好妹妹，姐姐我可不敢跟那小毒娃抢人……”
“何须抢……妹妹我心甘情愿做大小姐的……嗷！”
你正欲收回手，却被她倏地十指交扣，紧握一处。那力道之大，捏得你指骨生疼，竟忍不住嚎了一声。
宫紫商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你：“对啊，心甘情愿！金繁可说了，昨日妹妹在执刃殿，对着小毒娃说的就是‘我愿意’呀！难不成……昨夜……你俩已经……行过房了？”
“噗——咳咳咳！！”
你一口老血差点呛出来，双膝发软就想往下栽。
宫紫商见状赶紧扶住你，你这份狼狈更是如图坐实了她的猜想一般，声音愈发兴奋：
“哎哟哟，好妹妹，你害臊什么呀！宫远徵这个年纪……精力旺盛血气方刚的……头一回没经验，弄疼你了也正常……宫尚角那块死鱼脸，定不会教他这些……”她边说边神秘兮兮地摸索，“从姐姐这儿带几卷避火图回去，叫那小子钻研一下……保管他下回温存体贴，绝不教你受痛……”
你圆瞪双眼，活似白日撞鬼，只觉头皮发麻。
闯荡江湖多年，向来都是你着男装，用荤话撩得那些深闺小姐面红耳赤芳心大乱，这宫门大小姐怎么……
你咬牙暗使巧劲想要挣脱宫紫商的手掌，却骇然发觉，那看似随意交缠的十指如同精铁锁扣，纹丝不动。
一滴冷汗悄然滑落你鬓角：“打住！大小姐，我是药人，不是侍妾！”
“什么妾不妾，我们宫门可没有妾室这一说，你就安心等着两年后做徵宫夫人吧！”宫紫商乐不可支，“啊，若是那小子夜里肯‘加倍努力’些，兴许还用不着等两年呢！”
你：……
当真是无言以对，束手无策，生平首次被人堵得哑口无言。要不……干脆把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大小姐也一并催眠算了吧？
可转念间，宫尚角那煞神的面孔骤现于你脑海。
算了，你现下还不想主动找死。对宫门嫡亲动手？宫尚角怕是全尸都不会给你留。
然而，下一瞬，你几乎再次腿软跪地。
只见宫紫商依旧紧扣着你的手，另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自旁边桌下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不容分说塞进你空着的那只手里：“妹妹，话虽如此，但若那小子当真罔顾伦常、敢对你行强迫之事……你就拿这个捅他！”
你瞳孔地震：老天爷！这是亲姐姐能干出来的事吗？！
你几乎是触电般将匕首推开：“大小姐说笑了……徵少爷他……绝非那种人……”
宫紫商眉开眼笑：“哦？你竟如此笃定？啧啧，看来是早已行过周公之礼了？”
“……”
??
你颓然跌坐在小榻边，单手扶额，只觉头疼。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你对宫紫商反手就来了一套催眠术。
你看着身侧陷入安恬沉睡的女子，扶在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轻颤着……得亏没人看见你对宫门大小姐下手，不然完大蛋。
这么想着，你目光缓缓扫过这偌大的兵器室——竟真的……空无一人。
商宫，执掌宫门火器兵工的第一大宫，宫门大小姐的研习之所……连个随侍的下人都没有？
相较于角宫与徵宫，你对商宫的了解简直贫瘠得可怜。只知上一任商宫之主在那场十年前惨烈的大战后侥幸生还，而眼前这位大小姐……不过暂代其职。
……暂代。
所以商宫的下人……都去服侍那位“未来的”商宫宫主了？
你视线落回宫紫商平静安睡的侧颜，心下微动。
反正都催眠了……要不……套点话出来？
只是忽然间，你瞧见，那沉沉睡去的女子的丰唇微微上扬，似是做了什么瑰丽美梦一般。
你心头那一缕微漾波澜，悄然平复下去。
你起身，开始仔细打量这独属于商宫大小姐的秘藏之地。
你目光流连于那些奇兵异刃之上。
沉默良久，你终是拿起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
宫门以刀立威，而你精通的，却是剑法。
指尖拂过冰凉的剑身，你眸中情绪几度翻涌，喉头微动，终究还是将剑轻轻放回原处。
偷点宫远徵的药无伤大雅，反正欠他的债早已堆积如山，多一笔少一笔又有何区别？
以命债为基石，大不了最后，赖掉所有利息，把这条命干干净净地还给他便是。
就算他药阎王真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变成真阎王，追你到阴曹地府去讨债不成？
“喂。”
少年的清越声嗓自身后传来。
你循声回眸。
雕花窗棂外，宫远徵正负手而立。
已是黄昏，斜晖如泼墨般浸染天地，将他挺拔颀长的身形勾勒出一道流动的金边。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双平日如含星子、此刻却深邃似幽潭的眼眸，正沉沉地看着你，带着一丝你读不懂的复杂。
你动作微滞，旋即展颜一笑，抬指，指尖轻竖唇边：
“嘘——”
那笑容浅浅漾开，竟让窗外的少年身形猛地一滞，仿佛被过于明亮的灯火刺了眼睫，叫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窗内小榻上安睡的宫紫商时，面色又是一僵。
片刻后，他才缓缓转过头，重新对上你的目光，仿佛终于意识到此处的静谧，原本清亮的嗓音也压低了几分：
“……你胆子是真大。”
你脸上写满无奈，唇边牵起弧度来，同样放轻了声音：“情非得已啊。大小姐那份赤诚如烈焰的热情，真真叫人招架乏力。”
少年自唇边溢出一声轻嗤。
你微微正色，目光诚恳地望向他，补充道：“请少爷放心，大小姐只是消睡一觉。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对您真正的姐姐动手。”
少年抿唇不语。
长久的寂静在这将落未落的金红暮色里弥漫开来，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归鸟鸣唱。风拂过他抹额前几缕细碎的乌发，也带来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冷药草气息。半晌，他才再度开口，声音沉了些：
“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怎么，是打算住这儿了？还不回去？”
天边的火烧云燃到了极致，黄昏的金辉毫无保留似地泼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少年原本冰玉般冷冽的线条浸润得温软朦胧。窗外，晚霞如锦绣铺展，云絮翻卷熔金，将整个庭院染上一片流动的暖橘。暮霭四合，光影交错，时间仿佛在此刻变得粘稠。
??
恰如一场幻梦般。
??
恍惚间，你看到的并非眼前这个身量颀长的少年，而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
小小的宫远徵。
他就站在同样绚烂得令人心慌的夕阳熔金里，仰着小脸，眉头微蹙，声音稚嫩却已有了日后的清越雏形：
??
“喂，你还打算住在荒郊野外吗？还不回去？”
你笑着朝他奔去，俯身时带起一阵柔和的风。你将手中用野花和嫩草精心编织成的花环，轻轻罩在他柔软微卷的发顶。花瓣带着斜阳暖意，蹭着他的额发。
小远徵明显愣住了，微张着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翅般扑闪了两下。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看了看垂在耳畔的花朵，又猛地抬起眼，定定地望向你。
随后，他理直气壮地朝你伸出了小小的双臂，带着点骄纵的命令口吻：
“抱我。”
你俯身将他稳稳抱起，忍俊不禁，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吧唧一口，眉眼弯弯。
“还是少爷好，从不嫌弃我这花环。哪像阿声那个臭小子……头上戴几朵花怎么了？瞧，多衬你。”
小孩明显怔住了，琉璃眼眸倏然睁大，无意识地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只觉有些酥麻。
他带着不解与困惑，直直望向你：“你为什么亲我？”
你被他这副懵懂模样逗得大笑不止：“因为沐浴完的小少爷，香香软软呀！”
“……”
沉默片刻，孩童那双眸子里又闪动着不容置疑的光：“那今晚一起洗。”
你的笑声戛然而止：“……啊？”
小少爷将小脑袋微微一歪，话语天真却又无比认真：“等你变得香香软软了，我也可以亲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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