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笃信的语气，让姜太虚看向无始。
彼时旭日东升，金黄色霞光从茅屋顶上的大洞洒落，无始站在金色暖阳下，目光深邃，剑眉充满锐气。
莫名的，姜太虚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依旧否决两人相识，对方可能会暴打他一顿。
“你的名字，以及身份。”无始面无表情。
姜太虚静静与他对视，倒也未曾因他不客气的语气动怒。
“姜太虚。”隔了一会儿，他缓缓道，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隐瞒的意图。
“姜太虚”三个字代表什么？
昔日荒古姜家的绝代神王，神城复生后创下赫赫战绩，五千年来攻击力第一，坐等天下圣主朝拜，拥有无上威势。
如今的一介凡人，身怀九秘之斗字诀，掌握姜家无上圣经，甚至可能得到了紫山帝秘，是哪怕轮海秘境的修士都可以强取宝藏的普通人。
“姜太虚……”无始轻语，尾音微扬，“绝代神王？”
北域神城发生的一切，早已传遍天下，即便是凡人国度，都有茶楼的说书者在讲述。
姜太虚的事迹，无始也略有耳闻，在两个月以前，曾心血来潮去听过一段说书。
他看向姜太虚那头如雪的长发，说书故事里的真人就在面前，当即很坦诚地问出昔日听书时就存在的疑惑：“你可有得到无始大帝的传承？”
“没有。”姜太虚平静答道，眸子却更加暗淡了，没有多说什么。
他想到昨夜的那一抹温暖，将他从紫山梦魇中拉回现实的温暖，轻轻一声叹息。
难道对方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吗？
“我就说是看门吧，那群家伙非要和我争辩，害我被请出了茶楼，都没有听完。”无始微微一笑，时隔两个月，终于分辨出对错了。
不在意料里的话……姜太虚蹙眉，似有所不解，定定看向无始。
“你看我做什么，我有说错吗？”无始问得理直气壮，“你在紫山中什么都没有得到，和看了四千年大门有任何区别？”
姜太虚：“……”
他难得想为自己辩解，然而却哑口无言，因为在紫山中真的什么都没有得到。
看大门……这话诚实得让人心塞。
其实可以委婉一些的。
姜太虚垂眸不语，无始却是想到昨夜自己付出的一番巨大代价都白费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直到无始幽幽一声叹，打破了茅屋中的沉静：“算了，你被困四千年也挺可怜的，连心爱的女人都失去了，我就不暴打你一顿了。”
他与姜太虚可能真的不相识，毕竟姜太虚被困在紫山四千年，他根本遇不到他。
姜太虚终是开口：“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显然，以他的定力，都有些受不了这一重接一重的言语暴击。
无始瞥去一眼，目光在姜太虚雪白的长发上顿了顿，到底是咽下到口的一句——东荒那么大，北域那么辽阔，难道都不够你跑么，偏要入紫山，能怪得了谁？
“出来吧，晒晒太阳，于你的风寒有益。”无始背过身，朝屋外走去，“不过，你是修士，怎么会畏寒生病？”
姜太虚一怔，注视着无始的背影。
在世人的眼里，无始大帝是神秘而强大的，他留给世人的，永远是一道背对众生的背影。
在紫山那座被混沌神瀑淹没的道台上，他曾见到一道雄姿伟岸的身影盘坐，背对着他，黑发浓密。
混沌气迷蒙，那道背影一动不动，任岁月长河奔流，万古寂静不灭。
横扫八荒**，威震古今未来，无敌天上地下……古来最强势、最神秘的无始大帝！
仙路尽头谁为峰，一见无始道成空。
从未有这一刻，他如此清晰地体会到这一句话的重量，以及“无始”二字所代表的含义。
“拜见无始大帝！”但一如第一次那般，被一股奇异伟力所阻，他无法跪拜下去。
无始大帝……如此随和，如此平易近人的吗？
居然不需要后人跪拜，这与他英姿伟岸、强势无双的性格完全不符。
在一瞬间，道台上盘坐的那道伟岸的身影消失了。
他怔怔看着，明白了那只是被岁月铭刻下的一段道痕烙印。
真实的无始大帝……没有人可以活这么久，哪怕再惊艳，再强大，终会湮灭在岁月长河中，成为一朵出彩的浪花。
最终，他只能拱手，以示礼敬。
古之大帝，无敌于诸天万界，却也是古来最寂寞的一群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最后时光的心绪。
就如无始大帝，生前无敌万古长河，最终却盘坐紫山，孤寞地度过最后的人生。
思绪回归，姜太虚凝视着前方那道背影。
真的很像啊！
不止容貌一致，连背影都是如此的相似，莫非……
但这个念头一出，姜太虚就微微摇了摇头，直接否决了。
世上没有人可以活这么久，哪怕古之大帝也无法例外。
“我已自斩神王本源，化为了凡躯，没有一丝神力。”姜太虚回答无始的疑问，简要概述自身状况，依然很坦荡，“你呢？可是修士？”
无始脚步一顿，没好气地反问：“难道你不清楚答案？”
他若是修士，有神力，用的上人工取暖？
姜太虚自然知道，但与传说中的无始大帝的容貌一致的人，如果单单只是个普通人，未免太过让人惋惜。
“你可想踏上修行路？”他轻声询问。
暖阳撒下金霞，驱散了草丛间的淡淡水雾，地面上依旧是湿漉的，但比起昨夜，气温上升了不少。
寒风吹在身上，虽然依旧很冷，但勉强可以忍耐。
“我无法修行。他们说我的苦海如磐石，开辟不了。”无始径直走向一棵大树，抬头望去。
在树梢上，挂着一只巨型风筝，风筝下，用绳索连着一块木板。
“谁断定的？”姜太虚询问，也顺着无始的目光看去，略一沉思。
难道无始是悬在风筝上飞来的，只因出了意外，才掉落下来砸到了他？
他一瞬间就猜到了事实的真相。
“一个叫风瑞的门派，我和他们一名弟子起了冲突，被抓了过去，门中一名太上长老说的。”无始挽衣袖，准备爬上树。
姜太虚仔细回想，确定从未听闻这个门派，“东荒门派无数，一家之言不可信。可惜，我已化凡，否则倒可帮你看看。”
他随口问道：“你被抓去了，如何脱困的？”
“那个门派没了。”无始一边爬，一边说着，“他们要杀我，然后金霞浩荡，等我恢复视线，整个门派全消失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剩下。”
“你也衣裳单薄，为何不畏寒？”姜太虚定定地望着无始，消失的念头又一次冒出，直到看到无始那十分娴熟的爬树动作，才哑然失笑。
他刚刚在怀疑什么？
盖世无敌的无始大帝难道会爬树？
光是想想都是一种亵渎。
“不知，我一直如此。”无始向下望来，抛出几颗金黄的果子，“接着，这种树果可以吃。”
一日未曾进食，姜太虚确实饿了，剥开果皮，露出里面嫩白的果肉。
果肉很甜，口感也很好。
四颗树果全部入腹，姜太虚抬头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无始倚着树干，站在一条延伸出去的粗枝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姜太虚。
在与姜太虚的视线一对上，他便收回了目光，轻笑道：“树果这么甜，我吃不惯，看来你挺喜欢甜食。”
“饿……”姜太虚刚说出一个字，蓦然又听到无始在低语：“原来真的怕苦味，堂堂绝代神王呢，道心怎么修的？难道是修到味觉上，还修反了？”
鬼针草味苦，难怪在喂药时那么抗拒。
姜太虚：“……以你这样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打死的？”
在受到三重暴击后，绝代神王终于展现出了九秘斗字决之奥秘——全身上下，处处皆可化为攻击法门，包括言语，都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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