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没有干脆挂掉太宰的电话,非要自讨苦吃地在大半夜来墓地这样的鬼地方。
国木田品尝着后悔的滋味。
雨几乎是刹那间下大,因为太宰和红发男人间的抱法,国木田不得不邀请这个抱着自己搭档疑点重重的男人先上车。
这也就算了,国木田坐上驾驶位一回头就看见了后座又多了一人,是他似乎并没有提出载一程的坂口,不知怎么也跟着红发男人上了他的车,像是全然看不见他的下属开来的那辆一看就是为政府相关人士提供的高级黑车。
“麻烦你了,国木田先生。”坂口抢在他之前说,还礼貌地对他颔首。
既然上来了,国木田也不好赶这位与侦探社有过合作的异能特务课的要员下去。
一来这种事情太难开口,二来他有强烈的预感就算说了这人也不会下去,只能默默在心里刷新了以前对坂口不近人情的刻板印象,把坂口重新归为了和太宰差不多性质的习惯无视社交距离自由奔放的无赖那挂。
于是他成了司机,原本他打算回收的只有太宰一个。
想到红发男人说的那个冷飕飕的‘故友’,国木田拧开了广播,企图引入现代文明的声音来缓解自己莫名发毛的心。
山间信号不好,文明的交通广播提示音都变得卡顿:“雨天路滑…注意前路…..小心事故…前路危险…”
在电子音用诡异的音调翻来覆去复读了不知道第几遍后,国木田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广播。
没有人说话,车内安静得诡异。
国木田忍不住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看到红发男人和坂口分别坐在两边,太宰在中间,脑袋和半个身体都歪在红发男人身上,还在闭着眼睛装昏,红发男人却不在意,任太宰以这幅依赖的样子靠着他,本人则在看车窗外。
他的车空间不大,三个大男人就这样挤在他的后座,肩挨着肩腿挨着腿,头发衣服都在滴水,脸色白得都像纸一样。
国木田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把联想到的东西驱逐出脑海,然后一手握方向盘,伸长手臂从副驾驶储物层掏出三条白毛巾丢给后面的人。
车内凝滞的气氛被打破片刻,安吾和织田作同时说了声“谢谢”,结果俩人都没有用毛巾,安吾把毛巾放在自己并着的腿上当摆件,不断抓皱又展平,织田作倒是拿毛巾草草擦了几下太宰的头发,擦完就换了另一条干燥的搭在太宰脑袋上,把湿的那条叠好放在了侧边,然后就继续去看窗外倒退的景色。
国木田皱着眉头,但唯一可以被他说教的家伙还在装晕,于是决定先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开车。
四周都是未被开发常年与山间墓碑作伴的森林,路旁的树木投下青黑色的暗影,里面则黑得浓稠,看久了就会产生里面蛰伏着不可名状之物的错觉,国木田把车灯的光束开得很足,用了比来时更快的速度。
雨点猛打车窗,呜呜的风声盘旋着吹来,山路不太平稳,车轮不断碾飞坑洼路面的石子,反弹到车上发出呲啦咔嚓的响声,传入车内,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抓挠车体。
国木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又换高了一档,把车开得风驰电掣,甚至把跟在后面异能特务课的黑车甩出了一段距离。
已经快了保修年份的车对这样的速度抗议不止,车尾发出夸张的声音摇来晃去,坐在后排的人也像坐船一样跟着摇来晃去。
虽是这般,但国木田并没有像太宰那样制造交通事故的兴趣,来时他就已经将这段路况熟记于心。
他开得看起来危险,但实际非常安全,国木田如此认为。
有点晕车又不断和友人们产生肢体接触的安吾几度想开口提醒,但用余光观察织田作的神色,发现织田作似乎适应良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安吾也就闭紧了嘴巴,忍下胃里翻腾的恶心,趁着几次意外的肢体碰撞确定了织田作确确实实是活的后,又用自认卑劣的手段读取了信息。
再拐几个弯就会彻底远离这块不详的地界,走上笔直畅通灯火通明的城市公路。
不知道自己给安吾行了何种方便的国木田略微感到安心,开始有余裕去思考那个让他在意的词。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幽灵鬼怪,这点他已经无数次证实过了,红发男人也明显是个可以触碰的活人,所谓的‘故友’,大概就是很久不联系的曾经的友人罢了,太宰也一向对自己的私生活讳莫如深,所以这是很正常的,毕竟朋友这种也是阶段性的,没有什么会一直存续,都不过是过客,会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分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是说啊,就算对方真的是幽灵他也完全不会害怕,就是这样。
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国木田慢慢吐出积淤在肺里的浊气,紧绷的肩颈也放松了下来。
然而——
安吾突然没头没尾开口:“对不起。”
声音嘶哑,又低又沉,其中包含的情感像快重石,顷刻之间车内的容易平衡的气氛下沉至不知何处。
织田作看着车窗外,雨在激烈地下,三米以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过了几秒,织田作才说:“安吾,你知道的吧,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安吾颤声说:“那件事,我也间接做了推手,害了——”
“那时……应该说那时吧,你也不过是一个卧底探员。”
织田作声音平静地打断,用理解一切的语气说:“自身难保不说,就算反对,哪边也决定不了,说这样的话未免有点自以为是了。”
织田作看向表情有些扭曲的安吾,嗓音轻缓:“何况,关于太宰的事,安吾你也帮了大忙吧,我也要谢谢你。”
安吾痛苦地摇头:“不过是我对你的一点赎罪,这种事情如果也要被你感谢,我也太——”
“我真的没有怪你。”
织田作又说了一遍,看了看安吾,又看了看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的太宰:“已经四年了,如果依旧认为我们是朋友的话,就都该放下了。”
“四年了……”
安吾压抑地问:“那你呢,织田作先生,你怎么办?”
“啊。”织田作没有回答问题,只是陈述地说:“你用那个看到了吧,这个世界存在很多无法解释的意外,我想这不过是其中一桩罢了,能见到这里的你们,我很高兴。”
被点破了用‘堕落论’,安吾沉默了一下,才有些艰涩说:“但为什么,一开始你连太宰君也并不想见?”
织田作回避了与安吾对视,也感受到了靠着他的人身体明显的瑟缩。
织田作注视着窗外不真切的雨,眼眸晦暗,静了片刻,才承认说:“本来确实谁也不打算见,没必要,也太残忍了。”
雨声中,织田作声音都变得模糊,充斥着与这个世界割裂的异质感:“毕竟,我待不长,应该很快会离开吧,我有这样的预感。”
安吾愣住了,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看到太宰抓着织田作的手蜷缩了一下。
开着车的国木田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直觉自己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里,强自镇定地问:“叫…叫织田作是吧,雨下这么大,你要去哪??”
织田作回了神,目光中的暗色潮水一样退下。
为了找到实感,织田作无意识抓住了最近的太宰的手,虽然体温一样冰凉,谁也不能温暖谁。
“织田作是朋友起的绰号,我其实姓织田。”织田作声音恢复了正常,略微歉意地对国木田说:“暂时哪也不去,太宰还在发着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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