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审讯室,没什么稀奇的,愚人众也有很多这样的地方。
达达利亚见过很多刺客的下场。对于审讯者而言,供词是次要的,毕竟下令抓捕的前提是已经得到足够的情报。上刑反倒是最重要的,毕竟拷问之下,什么离奇的供词都可能从嘴里撬出来,这样才可以不断地高处更重的惩罚,但总归是背叛者应有的下场。
无非是现在轮到了自己。
昏暗,潮湿,逼仄的小房间,只有桌上一团暖光,映着青年的半张脸。排风扇一转一转,切割着屋内仅有的光线。达达利亚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无非是要上刑,没什么新意,都是些在愚人众就预演过的流程。自白剂对他不起作用,疼痛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至于供词……很遗憾,达达利亚是执行官之中的末席,不知道的东西就是不知道,轻刑重刑都只能得出同样的结论。毕竟他这个人从来不太会说谎,所以他也不太担心自己会挺不住乱说什么。
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听到那人的大衣一如既往,摆动身后,与西装裤摩擦,发出声音。熟悉。熟悉。达达利亚闭着眼,安静地数着对方的步数,一步,两步,三步…十步,十五步。并非事不关己,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发展都毫无新意。
毕竟有什么比派一个末席搞刺杀更加荒诞呢?公鸡的安排远比任务目标来拷问自己更加黑色幽默。
铁门被拉开,钟离看也不看达达利亚,径直走到审讯桌前,坐了下去。好在达达利亚也不看他,青年依旧闭着眼,听见很多双皮鞋从这件屋子里踏出去的声音。钟离似乎没有对他当众用刑的打算。
小小的房间只剩二人。
“说吧。”钟离开门见山。
说吧。说什么呢?达达利亚终于睁开眼,看着这个披着黑色外套,面无表情的家伙。青年忽然觉得自己搞错了,他还以为会看到对方双手合十,翘起二郎腿,锃明瓦亮的皮鞋尖晃着灯光,露出一副尽在掌握,志在必得的高傲模样——但并没有。
钟离,自己的任务目标,此刻连审讯用的本子都没有翻开,钢笔更是插在墨水瓶中,动也不动。
他只是看着达达利亚,不喜悦,不悲伤,不动容,似乎连行刑的**都没有。
“哈,说什么?”达达利亚微微一动,尽管他的大拇指和脚趾都被铁丝缠在一起,但疼痛并不会让这位青年感到恐惧:“我不是和你打了吗?没打过而已。”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钟离面无表情地盯着达达利亚,“你所求为何。”
“女皇要我刺杀你,我就这么做了。”说着,达达利亚非常无所谓地一歪头,“好了,说完了。要开始上刑吗?”
钟离沉默地盯着达达利亚。
黑暗之中,钟离微妙地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动了动嘴角:“你…急于求死吗…?”
“当然不,我比谁都渴望活下去。只是我懂得你们对待刺客的流程,也懒得更多废话。”达达利亚一抬手,露出被铁丝勒住的拇指:“反正都如此了,至少我们之前的日子很开心,不是吗?”
钟离没有回答。
达达利亚一笑:“好吧,看来只有我自己一人开心。”
钟离站了起来。
他绕过面前的方桌,来到达达利亚的面前,遮住了桌上唯一的光源。
黑暗之中,钟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达达利亚:“那你应当知道,我不是没给过你后悔的机会。”
尽管被对方俯视,达达利亚依旧昂起头,轻蔑地笑道:“我知道。但这些都比不上能与你一战的快乐。”
“你只是至冬的弃子。”
“对,但那又如何?至少最后一战我打得非常愉快,输了只是我技不如人,我完全不后——”
钟离笑了。
一种怪异的神情爬上神明的面容,牵起他的太阳穴,让他的眼角抽搐一跳。接着,钟离似笑非笑地抓起达达利亚额前的头发,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掀起来,重重地摔向地面。
青年的吃痛声闷入地砖。排风扇不断切割着屋子唯一的光源,二人不断的藏匿在阴影之下,又不断地暴露在橘色的暖光之中。
钟离蹲下身,拽起青年的头发,似乎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可你搞错了对手。”
被对方抓紧头皮,达达利亚大喘几口,向旁边啐出脏血:“哈—还是刚才那副表情更适合你,钟离先生。何必隐藏——”
再一次。青年的额头与地砖狠狠相撞,反复数次,直到所有挑衅的话语被呕血的声音淹没。
久久,钟离站起身。他借身上的外套一擦手,又将其甩到达达利亚的身上,似乎嫌弃。
“发问到此为止。”
什么都不必再说。他走出大门,门外是静候于此的审讯者。钟离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任何人。他一言不发,径直离去。接着,达达利亚又听到皮鞋跟敲在地砖上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渐行渐远。他离自己的世界越来越远。
你在生气吗,钟离先生?
门被哗啦一声推开。这回有很多人重新涌了进来,达达利亚也不睁眼。反正就是那些刑罚,自己在愚人众也接受过训练。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闭着眼调整气息,感到血从额头上渗出流向鼻梁流向唇边,于是舔了一口,权当补充水分了,反正他生物学得也不好。
自己是至冬的弃子吗……或许是吧。但如果公鸡会答应自己照顾好家人。
这就足够了。
而且临死前能与钟离战上一场,还有什么遗憾呢?
他的意识逐渐昏沉。有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架了起来。是要绑到哪里去吗?还是要开始行刑了呢?无所谓。快乐是真的,战斗是真的,**是真的,这样的结局……也是真的。
能在生命的最后与钟离先生打上一场,也不算糟。
——达达利亚从床上惊醒。
身下的不是什么冰冷的行刑床,更不是什么电椅。他感到额头一阵刺痛,想要碰触却摸到了缠好的绷带。他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赤身**,破损的战斗服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套新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枕边。青年感到困惑,他翻开那身衣裤,不像璃月的款式,也不是至冬的款式。就是普普通通的衣裤,里面也没夹什么纸条。
尽管,不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达达利亚在床上坐了一会。头晕是一方面,理清现状是另一方面。是钟离放过了他?他会放过了专门为刺杀自己未来的至冬人?青年忽然觉得好笑,毕竟这实在是太过荒诞,难道这种人会真的为了几顿美食,几场戏剧,几次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温存的温存,就这么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达达利亚实在忍不住,忽然觉得自己就这么裸奔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不会有自己毫发无损地活下来还更离谱的事情了。
想来想去还是穿上了衣裤,达达利亚在屋子里打转。房间里没有人,钟离不在,那些行刑的人也不在。武器都被没收了,象征着荣耀的战斗服也不见了,自己身体也没有什么被动手脚的痕迹,应当也没有被丢上手术台切掉什么器官卖了之类的。记忆也非常连贯,他仍然记得自己是至冬的战士,愚人众的执行官,来到璃月是为了刺杀钟离,失败了所以被抓了起来,至此一切都是完整而清晰的。
想到这里达达利亚松了口气,下意识一摸脖颈。
终于,一阵难以言述的冷意爬上全身。
青年触到了本不应在那里存在的事物。他呆然,而后惊醒,发疯地在屋子里转了半天,却意识到这间小屋根本没有镜子。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他知道,房屋的主人不允许被看到现在的自己,不允许被看见颈间烙上的痕迹。达达利亚发狠地抠住那块印记,他能感到那东西是活的,在呼吸,在闪烁,在与自己的心跳同步,不能切割,不能分离。
终于,房门被推开了。
达达利亚立刻回头。他摁着脖颈,看向来者,因愤怒而颤抖着。
而来者也看向他,眼神平静如金色的深湖。猎人打量着猎物,将对方此刻的惊恐,愤怒,屈辱和挣扎……统统纳入眼底。
钟离见过很多刺客的下场。对于审讯者而言,供词是次要的,毕竟下令抓捕的前提是已经得到足够的情报。上刑反倒是最重要的,毕竟拷问之下,什么离奇的供词都可能从嘴里撬出来。
而现在,他笑了。
毕竟,世间的确再无比这更加严苛的惩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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