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曼督斯那寂静而肃穆的殿堂中,时间以不同的流速悄然滑过。无数灵魂于此等候命运的裁决,或反思,或安眠。对于精灵而言,死亡并非彻底的终结,更多是一次漫长归途中的间隔。在维拉的裁决下,许多精灵得以重塑肉身,重返世间光明。
欧洛斐尔这位曾在达戈拉德平原英勇战死的林地国王,以及同在那场惨烈战役中陨落的罗瑞恩之王阿姆狄尔便属此列。他们同为守护中洲自由而牺牲,其勇气与忠诚得到了维拉的认可,被获准重返生者之地。
阿姆狄尔是幸运的,他的许多亲族与昔日子民早已西渡,在维林诺等候着他的回归。复生之后,他很快便融入了熟悉的氛围,被久违的亲情与友谊所环绕。
欧洛斐尔的归来则显得有几分落寞。他的林地王国子民,那些深爱着大绿林的西尔凡精灵,绝大多数仍选择留在中洲,或是尚未产生西渡的念头。他的儿子瑟兰迪尔肩负着守护子民的重任,也暂时留在了那片故土。因此当欧洛斐尔踏足维林诺的土地时,迎接他的并非昔日臣民的欢呼,而是一种陌生的宁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他并未选择长居提力安,而是去往了辛葛与美丽安居住的澳阔隆迪。那里的海岸线漫长,泰勒瑞精灵的歌声与涛声交织,带着一种与中洲森林截然不同的,属于大海的辽阔与忧伤。澳阔隆迪的精灵热情地接纳了这位来自中洲的辛达族精灵,但文化习俗的差异与欧洛斐尔自身内敛骄傲的性情,使得他并未能迅速与之深交。
于是,出乎弥林意料的是,欧洛斐尔开始频繁地造访他在罗瑞恩花园附近的居所。在弥林的认知里,他与这位前绿林之王在第二纪元的关系更多是出于公务的必要往来,夹杂着因诺多与辛达历史纠葛而产生的微妙张力,至多算是相互尊重的同盟,远非可以时常串门的朋友。然而欧洛斐尔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或许是在这片举目无亲的永恒之地,曾与他共同在中洲奋战,性格也还算温和的弥林成了他少数能称之为故人的存在。
弥林最初确实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他便理解了欧洛斐尔深藏的寂寥。一位生于中洲,长于战火的精灵,突然被抛入一个虽然完美却无比陌生的环境,亲人与绝大部分子民都不在身边,那份隔阂与思念足以侵蚀不朽的灵魂。
于是热心的弥林主动担当起向导,带着欧洛斐尔游览阿门洲的胜景。他引荐欧洛斐尔认识了自己的朋友们。弥林希望通过这些方式,帮助欧洛斐尔找到在阿门洲的归属感。
平静的日子被一个惊人的消息打破:一艘来自中洲的精灵船即将抵达澳阔隆迪港口,据说欧洛斐尔的孙子莱戈拉斯亦在其中。
欧洛斐尔得知后欣喜若狂,那日清晨,他早早便精心打扮,来到港口等候,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中闪烁着弥林从未见过的,近乎紧张期待的光芒。海平面终于出现了白船的优雅身影,缓缓驶入如水晶般澄澈的港湾。
当跳板放下,莱戈拉斯那熟悉的身影轻盈地出现在阳光下时,欧洛斐尔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因为他看到,紧随其后的,并非精灵,而是一个结实矮壮,留着华丽胡须,身背战斧的身影——矮人吉姆利。
莱戈拉斯微笑着走向祖父,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他向弥林和欧洛斐尔解释道,吉姆利因渴望再次见到加拉德瑞尔夫人,在获得夫人亲自向维拉陈情特许后,便与他结伴西渡而来。
欧洛斐尔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他难以理解地看着眼前的组合:“精灵与矮人……同行西渡?这……这真是闻所未闻!”他根深蒂固的观念受到了巨大冲击,记忆中多是辛达精灵与矮人因过往恩怨而产生的疏离与戒备。
弥林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其实也不是没有先例,埃瑞吉安的凯勒布林博和矮人纳维就是挚友。”
欧洛斐尔眉头紧锁,依旧难以接受:“那是个例,大多矮人脾气顽固又傲慢,实在不适合结交做朋友。”他印象中的矮人形象依旧停留在古老的故事和有限的并不愉快的接触里。
与欧洛斐尔相处日久而变得大胆了许多的弥林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你的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欧洛斐尔的银眉瞬间扬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扫向弥林:“你说什么?大声点!”
弥林索性心一横,真的提高了音量,带着几分玩笑又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说!对啊!欧洛斐尔,你的脾气真的很臭!当初玛格洛尔之所以坚持要陪我去绿林,就是怕你一个不高兴直接把我给宰了。”
港口微风拂过,带来一瞬间的寂静。欧洛斐尔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原因,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弥林,一把拉住还在试图解释的莱戈拉斯转身便走,留下弥林和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吉姆利站在原地。
弥林挠了挠头,对这位精灵王朋友的脾气感到无奈,但他深知欧洛斐尔的性格,看似高傲易怒,实则情感深厚,这股气通常来得快也去得快。过几日,只要带上些澳阔隆迪的特产美酒或是凡雅精灵制作的精致小礼物上门,再说几句软话,给他搭好台阶,一切便能烟消云散。
他转身对吉姆利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欢迎来到阿门洲,吉姆利先生。我是弥林,别担心,欧洛斐尔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新事物。”他主动担任起临时向导,带着这位第一个踏上阿门洲土地的矮人四处参观。弥林认识的矮人屈指可数,对矮人文化充满好奇,而吉姆利也是个豪爽善谈的性子,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消息传开,对吉姆利到来最感欣喜的竟是凯勒布林博。自挚友纳维战死后,他已久未与矮人深入交流。他与吉姆利一见如故,两位技艺大师很快就沉浸在关于金属冶炼、宝石切割、符文锻造的热烈讨论中,炉火与锤砧的回忆仿佛在他们眼中重现光芒。
过了一段时日,弥林前往托尔-埃瑞西亚看望吉姆利和莱戈拉斯。他们选择在这座美丽岛屿上定居,彼此陪伴。欧洛斐尔原本希望莱戈拉斯能搬来澳阔隆迪与他同住,但在弥林的委婉建议下,他最终勉强改变了这个主意。弥林在岛上时常能看到凯勒布林博的身影,这位工匠大师显然是为了与吉姆利继续交流技艺而频繁造访。
弥林好奇地观察着莱戈拉斯,这个年轻的精灵与他祖父,父亲的刚烈性格似乎颇为不同,显得更加开朗随和。当弥林忍不住将此印象说出时,莱戈拉斯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碧蓝的眼睛里闪着温和的光。
告别了莱戈拉斯和吉姆利,弥林沿着托尔-埃瑞西亚风景如画的海岸线漫步,一路走到了岛屿另一侧的一片居所,这里居住着费诺里安们。应奈丹妮尔夫人热情洋溢的邀请,弥林留下来共进晚餐。席间气氛竟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称得上温馨。玛格洛尔安静地用餐,偶尔与弥林交谈几句;其他几位也大多沉默,却并无敌意。弥林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在数千年的岁月流转后,自己竟能与费费艾诺诸子心平气和地同桌共餐,享受这片永恒之地的安宁。
晚餐后,玛格洛尔陪同吃得太饱的弥林在居所附近的林间小径散步消食。月色洒落,为万物披上银纱。他们谈起了莱戈拉斯和吉姆利不可思议却又真挚无比的友谊。玛格洛尔望着远方闪烁着星光的海面,嘴角带着一丝沧桑而了然的微笑:“跨越种族的友谊,往往需要跨越更深的偏见与宿命的鸿沟。他们能彼此相伴,于此地安度时光,亦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弥林深以为然,他停下脚步,由衷地感叹:“是啊,我发自内心地希望大家一切都好。我每日都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因此感到非常幸福。”
次日清晨,玛格洛尔将弥林送至托尔-埃瑞西亚的港口。弥林独自划着一叶小舟,穿过平静的海域到达了澳阔隆迪。靠岸后,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欧洛斐尔的住所,他手里提着两壶上好的蜜酒和一盒嵌着珍珠贝母的精致棋具。
他知道是时候去哄哄那位恐怕还在独自生闷气的高傲朋友,如果无人干预的话,欧洛斐尔完全有能力将这点小事气到阿尔达终结之时。弥林甚至提前打好了腹稿,准备了一箩筐甜蜜真诚且略带夸张的赞美之词,务必让这位辛达精灵王感受到友情的温暖,从而放下那点小小的面子。
他在欧洛斐尔雅致的屋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脸上扬起一个明亮又略带讨好的笑容,抬手敲响了房门。阿门洲的阳光温暖而永恒,照耀着殿堂之外的重逢,理解与绵长的友谊,仿佛一切伤痕终将被抚平,只余下岁月静好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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