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里梅来了之后,宿傩与月姬过的愈发清闲。
里梅手脚麻利,眼神灵敏,哪里有活哪有他人。勤劳到让宿傩压根挑不出毛病,他心里想赶这家伙走想了许久,逮到点小错便要唠叨半天。
用过草药,里梅又自己寻了法子接上断臂,骨肉生长好说歹说也要百天。月怕他累着胳膊,劝过他多次,全被笑着四两拨千斤挡回。
他这样辛勤,得了好处的月自然不好意思,其它事情她也帮不上忙,只是见他一身破旧袈裟,给宿傩缝制新衣时也捎带给他做了件。
捧着新衣,里梅脸颊逐渐蔓延红晕。
留在宿傩大人身边,起初他是存了私心的。他逃惯了,想要得到强大之人的庇护,想要有个安身立足之地。
成为诅咒师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善良这种情感早在他年幼无力反抗之时就已利落舍去,在这乱世不强大命都没了,还要他妄论善良吗?
竹林初遇,里梅能够感到宿傩大人毫不压制的磅礴杀意,彼此间实力悬殊巨大,哪怕是无伤顶峰期的里梅也自知无法战胜,他甚至想过胁持月姬为自己谋条活路。
当她一步步朝他走进,无人知晓他攥紧了手中冰刃。她脸上笑意清浅,微凉的指掠过他肩胛处的冰,真奇怪,明明感官知觉都在因疼痛消散,他却依旧察觉到她的手很冷。
那之后里梅彷佛被蛊惑一般,摇摇晃晃跟着月姬离开,他窥探的视线太显眼,冷面郎君投来警告视线,他迷惘阖眼,一开始便知晓这是水中月镜中花。
饥荒战争将世人逼得麻木,透过世人之眼瞧见一片浑浊,谁都不想死,‘天’万般逼迫,乱活也是活。
月姬不像乱世之人,她的眼眸盛满春色,是经历过暗夜仍旧澄亮日轮。
回房间的路上里梅碰到站在屋檐下出神的宿傩,从他脚踩上木板发出声响那刻对方的视线就追落到他怀里抱着的衣服,里梅清晰看到宿傩眸色暗下,没有犹豫,他当即尊敬俯身跪下。
宿傩没有苛责他,里梅只听耳边闷哼碎笑,极具压迫感咒力的影子将他完全笼罩,心脏怦怦跳动,深色衣角在他眼底错身离开。
“收着吧,夫人给你的。”
里梅暗自松气,内心又猛然翻涌茫然,这仍是一句警告,然而不痛不痒,代表他毫无威胁。
夏日酷暑闷热,房屋四周用冰围上消减不少暑气,月姬是后来才知道,里梅不大识字。他有心认字,加上日夜操劳月姬实在汗颜,万分痛快应下。
千年前的古字繁琐,月姬实在认不出便问宿傩,教了大半月,不知怎的变成宿傩为他们二人一同授课。
过分用功的结果就是宅子里的纸笔消耗的格外快,月姬安抚过宿傩,独自带了里梅下山。
“胳膊最近还疼吗?”拨开挡在眼前的绿枝,月姬拎起裙摆小心迈下石阶,抓药治病她不在行,只是每日随宿傩外出打猎时多猎了些山禽炖煮给他滋补身体,“我见你这几日劈柴总会时不时停下来歇手,用不着做到这份上,养病要紧。”
里梅张唇,千言万语堵塞喉间。常言说知恩图报,他得了宿傩大人庇护,又受了月姬善意,怎好意思覥着脸游手好闲。
“是我的自个心过不去,夫人,每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什么。”
知他愧疚,再推脱怕他多想,月姬换了个话题:“不要叫我夫人,称呼我月就好。”
倘若真的叫了,宿傩大人绝对会手撕了他,里梅和宿傩深知‘夫人’这个称呼并非指代字面意义,它暗示某种隐秘束缚。
他思索着再度摇头。
月姬没忍住笑了:“起先看你像个小呆子,原来还是个拗的。”
听着不像是好话,里梅望着月姬明媚笑容,悠悠呆呆扬起唇角。
山下原先地广人稀的小村落经过多年流民搬迁,现如今发展的生机勃勃,炊烟缕缕鸡鸭成群。
月姬和宿傩偶尔也会下山交易,村民一看见宿傩慌神恐惧,没等月姬开口询问价格便仓皇逃窜,次次如此,月姬便鲜少拉着宿傩下山。
清丽美人邪恶妖魔的组合实在少见,几个照面便让人念念不忘。四眼四手的邪魔没有来,换了个柔弱和尚,有人眼珠子一转,心生邪念上前欲拦住月姬好言劝离。
他们以为月姬是不堪折磨被和尚救出来的,她生的貌美,跟着满嘴‘阿弥陀佛’的和尚能过得什么好日子,不如当地寻了人家再嫁,好歹混口饭留条命。
说得正义凛然,心底私欲只有自己清楚,月姬没什么反应,倒是身后里梅黑脸挥手甩出大片冰刃:“混账东西,口出狂言。”
这下谁还不明白,邪魔没死,还找了个厉害和尚当下手,当下尖叫乱成一团,逃得逃藏得藏。
月姬无奈闭眼呼气,生意又做不成了。
后知后觉坏事,里梅惶惶不安:“夫人,我去问谁家有笔墨,您在这稍等片刻。”
“算了。”月姬扯出里梅袖子制住他,听着吱哇乱叫格外闹心的月没了交易想法,这一趟本也只是她突发奇想想要下山玩玩罢了,怕里梅内疚,月姬带他往回路走,“回去就能看见新笔墨,信我吗?”
“您早就知道这一趟下山的结果?”
“我怎么会提前知道,又不能料事如神。”里梅满心疑惑,犹豫着不知该问不该问,月姬当即痛快给了他答案,“只是知道宿傩不舍我伤心。”
想要什么,晕乎乎提一嘴,再难他也能找来。
里梅哑言。
一年到头熬到冬,里梅的冰再也派不上用场,卯足了劲干活到处刷好感只望宿傩大人别赶他走,里梅知道月姬心软,求一嘴的事,但他不想让他们为难。
怕什么来什么,门窗被风卷席着呜咽大开,刚准备睡下的里梅敏锐起身对着书桌行礼:“宿傩大人。”
主位上的人久久没有出声,寂静无声的暗夜里梅紧张汗湿了掌心,到最后他阖眼无奈认命。
“我知大人的意思,不必大人亲自动手污了地,离开后我会自行了断,这些日子多谢大人夫人照顾。”
“抬头,站起来。”里梅依言起身,宿傩懒散靠坐在墙面把玩笔杆,细长木杆在他指间转出了花,明明里梅站着,由他打眼一扫彷佛自己才是被俯视那人,“我是要你走,你这条命我还有用。”
里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宿傩大人陪着月姬,许多事不能亲力亲为,自己便是他选中的接手之人。
“您要我做什么?”
还算聪明。
“我要你做两件事。其一,与我定下束缚,其二,关于月姬······”宿傩神情郑重,“我要你找寻世间‘异法’‘异人’。”
八年时光宿傩从无知稚儿长成翩翩少年,而月姬一如初见分毫未变。他知她奇思妙想,懂她荒唐话语,他隐隐明白,月姬并不属于这里。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到那时,他呢?
他只想留下她,无人能留下她。
不甘欲妄作祟,踏破时间因果,他也定要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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