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像凝固的午夜天空,倒映出天花板的冷光,如同精心布置的解剖台。
宾客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短促又克制。
樱井澪站在入口的阴影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凌厉的线条,米白色衬衫衬得肤色近乎透明。银质耳坠垂落,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折射冷光,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她没有微笑,也没有寒暄,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把未出鞘的刀,却已让人感到咽喉发凉。
乌鸦靠在展柜旁,指尖轻轻敲打玻璃表面,低声笑道:“你把解剖图挂出来展览?策展人胆子不小。”
她淡淡扫了一眼墙上的画作:“不合适吗?”
“太合适了。”乌鸦压低嗓音,“但你把所有关于他的画全放在一起,这么明显好吗?”
“遮羞布是给心虚的人用的。”她语气平静,“这些画,本来就不是画给活人看的。”
展厅内,人群缓慢流动。
评论家在《秩序崩解》前皱眉沉思,艺术学者在《伦理界限》前低声争论,而某位政客在《重构的谎言》前脸色铁青,匆匆离场。每一幅画都像一扇半开的门,背后藏着某种近乎暴烈的真实,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夏油杰没有站在她身边。他从一开始就停留在展厅最深处,靠近那幅被防弹玻璃罩住的画作。深色风衣让他几乎融进阴影里,沉默得像一幅被遗忘的肖像。他没有走近任何一幅画,却仿佛被每一幅画凝视。那些扭曲的线条、破碎的色块,全都在无声地复刻他的轮廓。
当人群最终聚集在中央展台前,玻璃罩内的无题画作在射灯下泛着冷光。
“这幅画为什么没有名字?”
记者举着录音笔追问。
“还没想好。”
樱井澪指尖轻轻摩挲香槟杯沿。
“可它显然是本次展览的核心……”
“庆功宴上会公布的。”
她微微一笑,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远处的阴影里。
采访结束后,乌鸦递来一杯香槟。
“憋着不说可不是你的风格。”
“提前揭晓答案才没意思。”
她翻了个白眼,耳坠晃动着转向展厅另一端。
乌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夏油杰仍站在那幅画前,距离近得几乎要穿透玻璃。
“那是他的肖像。”她轻声说,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只不过画的是他濒临死亡时的样子。”
展厅内的人潮渐渐涌动起来,像一场精心编排的默剧。镜头闪光此起彼伏,香槟杯碰撞出清脆的颤音,艺术评论家们戴着伪善的面具,在《火口》前驻足沉思;高层披着华服,却在《夜行》前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请问樱井小姐,您这次的主题,是暴力与浪漫的辩证关系吗?”
一位评论人举着录音笔靠近。
“不是。”樱井澪的指尖轻抚过身旁画作的边框,声音轻得像在念悼词,“是杀戮和可笑的怜悯。”
“那您认为什么样的作品才能真正表达怜悯?”
她站在那幅色调最暗的画前,画布上厚重的油彩像是凝固的血痂。
“你看不出来吗?它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评论人怔在原地,还欲追问,却见她已经转身离去。
樱井澪的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夏油杰今天穿的很随意,可那张脸在镁光灯下依然显眼得要命,引得周围人窃窃私语。
“这就是画里那个男人?”
“他看起来可既不像刽子手,也不像救世主。”
他在《鲸落》前停下脚步。
画布上是深海最幽暗的断层,蓝黑色油彩层层堆叠,在画面最深处,一具鲸骨安静地沉睡。无数咒灵状的生物在周围游弋,却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像是朝圣又像是守灵。
“怎么?嫌我画得不够传神?”
樱井澪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熟悉的讥诮。夏油杰没有回头,只是指向画布角落那行几乎融入背景的小字:
To the monster who tried to die, and failed.
“你画的是我。”
她轻笑:“别自作多情,这可不是什么情书。”
当夏油杰终于转身看她时,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被钝器击中心脏,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悸动。
“可你还是画了。”
她没有否认。
远处管弦乐适时响起,主展结束的钟声在展厅回荡。
“该喝酒了。”她转身时耳坠划过冷光,“说不定能听到有人骂我冷血。”
“那我得陪樱井小姐喝一杯。”他忽然笑了,那笑意让周围的光线都变得柔软,“总得允许有人为你愤愤不平。”
“包括你?”
“我只评画,不评人。”
一位中年男子缓步走近,打断了他们的闲聊。
他的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胸前的艺评机构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底却结着冰。身后两名年轻助理捧着厚厚的采访提纲,神情局促得像捧着审判书。
“这幅作品,”他在《火口》前驻足,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角落,“听说原型很有故事?”
“画作的价值在于观者的解读,而非创作者的私事。”
“当然,当然。”他笑容加深,眼角的纹路却纹丝不动,“只是公众难免会将画面与某些特殊人物联系起来。特别是那位最近重获自由的先生。”
夏油杰安静地站在她身侧,目光仍停留在画布上沸腾的岩浆里,仿佛对这场对话充耳不闻。
“恕我直言,”男人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类题材很容易被解读为对争议人物的美化。”
“我只是画了他还活着的样子。”樱井澪终于转头,眼神冰冷,“还是说您觉得活人也不该入画?那展厅里今天挂的都是遗像了。”
空气骤然凝固。
男人喉结滚动,强撑着笑意:“作为媒体人,我们只是得对可能引发的舆情……”
“我觉得很好。”
夏油杰突然开口。
“什么?”
“关于您说的舆情波动,不正说明樱井小姐的画值得被讨论吗?”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像一张劣质面具。而他匆匆告辞的背影,活像只被戳破的气球。
“没想到你这么会呛人。”
“都做模特了,自然要挺你。”
“那我是不是该感动得现场致辞答谢?”
“你可以晚点再答谢我,”他凑近半步,“比如请我吃晚饭。”
“想得美。”她将空酒杯塞进他手里,“去帮我拿杯新的。”
“这是命令?”
“是请求。”她忽然勾起唇角,“请精通咒灵操术的前特级、我有史以来最棒的模特先生,赏脸为我拿一杯香槟。”
他笑着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节。
夏油杰转身离去的背影在镁光灯下勾勒出修长的轮廓,深色风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夜鸦收拢的羽翼。
樱井澪站在原地,香槟杯沿还残留着方才触碰的余温。展厅的灯光在他离去的路径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而他就这样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将那些窥探的、揣测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统统抛在身后。
就像方才那样。
当那个艺评人带着伪善的笑容逼近时,是他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将那些绵里藏针的试探尽数化解。没有激烈的辩驳,没有刻意的维护,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能看透咒灵本质的眼睛,将那些暗箭一一折断。
她垂下眼睫,杯中的香槟气泡正一个个破碎。
多少年了?自从那个雨夜之后,再没有人会这样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前,将所有的恶意与流言都隔绝在外。
远处传来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樱井澪抬眼望去,看见他正倚在酒水台边与侍者交谈。侧脸在灯光下如同被精心雕琢的剪影,嘴角还噙着那抹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侍者递上香槟时,他忽然若有所觉般回头,隔着整个展厅的人潮,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油杰举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她别过脸,却没能抑制住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真是狡猾的狐狸啊。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动摇。
过渡部分写的太长了,好累[爆哭]
再更一章就进入下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画展当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