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一束蓝花在瓶子里发光,她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了……他怀里的一大束矢车菊,那已经要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时她还在芭蕾剧团工作。那一天她跳的曲目是《死神与少女》,她和男舞者在舞台上不断撩动,争斗着一把椅子,在那伤感又欢快的音乐中,那舞蹈几乎博弈。下台时,她回到后台,一个男人追过来,硬要塞给她一大束普鲁士蓝的矢车菊,她非常惊异,他说:“好极了,您跳得好极了,我只想给您这束花。”

她略带羞涩地拥抱着花,然后说:“谢谢您。”剧团的其他人,带着八卦与打趣的眼神看着他们,她的脖颈好像承受不住那些视线的重量那样垂下了头。

他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她不得不将头抬得更高,不至于失礼,他说:“人们试图形容音乐,用了很多媒介,把它表现在画里,水中,雕塑里……我今天才明白,音乐是动作,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您就是这个论点最有力的论据。”她听得心花怒放,然后垂下头去,用不可思议的温柔眼神看着怀中的蓝花,嘴唇翕动发出声音的瞬间,她听见他的声音同时追随而出:“诺瓦利斯的《奥夫特丁根》。”他们两个心有灵犀地笑了。

“您能明白,我比什么都开心。我看到它,浮现的是您娇柔的面孔,所以今天来剧院之前,我就买来了,一定要献给您。”他如此说,安娜问:“您看我的节目,已经多久了?”

“这是一个秘密,如果今天工作结束,您愿意赏脸到对面街道的咖啡馆听我讲,这个问题就会水落石出了。”他是如此说的。于是他们两个从此开始了约会。在爱因斯坦咖啡馆里,弹奏的是《菩提树》,他们聊舒伯特,他赞叹她早上的芭蕾是多么的好,然后轻轻背出了马蒂亚斯·克劳迪乌斯的诗歌,同时也是《死神与少女》中死神的歌词:“……Sollst sanft in meinem Armen schlafen.”那种隐秘的,强烈的死神的**,暗示性的诱惑,甜美地铺展开来,他说:“其实除了尽人皆知的第二乐章,我也很爱第一乐章,非常的——非常的——”

“为什么?”早上送的那一束蓝花,她放在了桌上,辉映着男人浅钴蓝色的眼睛,他说:“有很强烈的部分,比如那一开头,像贝多芬的《命运》的部分,但是也有后面那种既优美又朴素的旋律。”安娜说:“那您肯定很喜欢钢琴正在谈的这一首,《鳟鱼》的第四乐章,A大调钢琴三重奏的第一乐章……”他说:“我常常会想的是,如果每个人的心中都盛满的是这些音乐,天下就全都是好人,再也没有战争,分歧。”她想到国家的局势,于是默默地噤声了,他说:“安娜,请您想说什么就说吧,像我的工作……我就是为了像您这样的人,获得最终的幸福而工作的。”

安娜只是说:“这一切都很丑恶,分歧,斗争,战争……但是如果没有这些巨大的痛苦,也不会孕育出第三乐章那样不朽的旋律。”他说:“但是我们要记得第四乐章充斥着一种欢快与希望的‘力’,未来一定是光明的。”安娜说:“可是少女最终还是死了,不是吗?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谈论《死神与少女》。”

“为什么?”他问。

“我对自己表演的东西,谈及它,其实有一点害羞,其次,您尝试一次就知道了,当乐曲变成工作,《死神与少女》我听了一百遍,两百遍,为了练习它,耳朵已经听到磨出了茧,身体上已经机械地会自动产生反应,好像它一旦与谋生扯上关系,就再也无法乐生了,您坐在这里听钢琴家演奏的《菩提树》,您觉得很优美,在这个空间里是一种享受,但是钢琴师也许已经厌倦了这首曲子,他练习了一百遍,那种愉悦已经淡薄了。”安娜说。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我赞同这个观点。”然后他说以前有个工作的地点,一直在放《天鹅湖》,刚开始觉得愉悦,但是几个星期后,他就厌烦起来,几乎要被这首曲子逼疯。然后,他说:“但是您演出的《天鹅湖》,我还是看了,我觉得它从未如此美过。”她那一瞬间,被他眼底的诚挚烫伤了。从此他们常常约会,在库达姆大道,在蒂尔加滕公园,在咖啡馆里,听到《鳟鱼》和《春之信号》就会快乐,听到《冬之旅》《美丽的磨坊女》就会伤感,就是如此的关系。终于有一天,他说:“安娜,请允许我恢复你与生俱来的对音乐欣赏的权利,我想保护你免受谋生对感知的侵害,永远活在乐生之中。”

从此后,她竟然真辞去剧团的工作,与他结婚了,她选择当一名芭蕾老师。和孩子们在一起,闹心的事情更少一些,以前在剧团里吃那样多的暗亏与苦,同事间也有勾心斗角的倾轧,初入世时根本没有人告诉她,现在和孩子们在一起,不仅再也没有觉得《死神与少女》令人厌倦,环境也相对单纯一些……尽管最后,就连这份工作她也辞去了。

马克为联邦情报局工作,为了保密工作而常常东奔西走,聚少离多,即使鲍勃出生后也是如此……他在外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亨利像个魔鬼那样,冒出来试图填补她生命的空缺,他给她写了大量的情书,卡片,说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但是这样珍贵的年华,却无谓的浪费在等待和照顾孩子身上,他跟她谈起“自我”,亨利说:“安娜,他不是个合格的男人,他让你像活在集中营一样,一个人让妻子活得像这样就是完全失败的……但是那之中,你也有自己的问题,你现在很大比例的痛苦——我不愿意说出具体的数显得太刻薄——来源于你太闲了,你不该辞去工作,回来吧,回到艺术的臂弯里,继续教学舞蹈,和我一起……”她眼神没有聚焦地,茫然地抬起来看着他,然后说:“那么鲍勃怎么办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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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火鸡磕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