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凯迪拉克未在最近一个路口拐弯，径直向波塔塞宫酒店门前的道路驶来。
雨刮器挥洒滂沱的雨，深色挡风玻璃后头、副驾驶座的位置，依稀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胸膛沉在深层的阴影里，衣料宽松微褶，算不上孔武有力的身材。
车越来越近，阴影随之上移，露出那人深蓝的提花绸领带，熨帖地垂落在白衬衫与黑西服之间，品味倒是不错。
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艾波洛尼亚收回视线，目光最终瞥见领口两侧考究的领带孔针，闪烁幽微金光。
雨依旧下着，却有了结束的趋势，如同细纱纺成的帷幕，轻飘飘垂落在宫殿门廊外侧。
最后一摞电线妥善放入车内，司机招呼节目组成员上车。政客习惯性走向打头的那辆车，秘书却先一步打开后一辆的车门、并眼神指挥头车司机替制作人打开门。
脚步一顿，艾波到底还是依着下属的意思，爬上第二辆吉普车。
自从八年前在都灵遭遇暗杀，这之后，只要她离开大本营西西里，她们总是小心再小心。
“倒也不用这么小心，”等车队平稳地驶上石砖铺就的马路，艾波轻声安抚，“两院改选在即，看这次采访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那帮人的心思主要花在如何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彻底变为政治素人上。”
按照惯例，部长级成员不得兼任国会议员，近半年来，她不止一次释放出想要进入新一届政府班底的信号，自然要放弃参议员的位置了。
雨丝擦过玻璃窗，留下道道划痕。艾波打量车窗倒影里那位并不年轻的女人，微微一哂：“再说，我在他们眼里没有重要到非杀不可。要是这时候安排刺杀，反倒在帮我。”
别看在外人面前罗莎莉亚硬得凿不出裂纹，这会儿，哪怕心里再不苟同她的说法，依旧绷着下巴点头道：“明白了。这和邀请里巴尔迪一起回西西里有关吗？"
艾波没有立刻承认，反倒逗她，“年轻聪明的女孩嘛，我总是喜欢的。也许我是想把她挖来西西里呢？”
“她还算不错。”罗莎莉亚未提出反对意见，反而一板一眼回答，“头脑灵活，心思敏感，最妙的是名利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竟没怎么染上油滑。得先让她去办事处待几个月，探探她的秉性。安排在运营监管这个位置，顺便接洽接洽各大报纸广播，怎么样？”
艾波忍不住笑了。才流露出些微的意图，罗莎就连职位都考虑好了。无论是否有以退为进的心思，她都觉得可爱有趣。
“我们确实缺人，但也没有这么缺。我没打算挖她来。”她缓缓说道，“上午和老师见面，我把我们手头的民调数据给他看了，他同意考虑意共领袖波洛斯克的提议——两党合作共同发展经济。”
“太好了！我就知道总理先生会同意！”罗莎莉亚迅速反应过来，“所以您是想在媒体舆论层面留个活扣？提前吹吹风？”
“没错。”艾波望向窗外，轻声说。
骤雨初歇，四辆吉普车穿插驶过西班牙广场，鳞次栉比的房屋间，世界闻名的阶梯、喷泉、方尖碑如同翻飞的书页一闪而过。
虽然老师会一力承担党内和党外的反对声音，可她总不能一直做躲在老师羽翼之下的乖宝宝吧？那真是枉活两辈子了。
顺着这话，她问起正事：“我们的融资方案递过去，弗朗西斯有说什么吗？”
好不容易来趟罗马，上午她和现任总理、恩师阿尔弗雷德.马克里会面的时候，罗莎去了一趟梵蒂冈递交文书。毕竟是教皇国，进出层层把关，虽然提前预约，但还是多等待个把小时才递上文书，所以秘书女士没来得及赶上节目开拍。
教廷所辖梵蒂冈银行是当今最神秘的金融组织，不仅拥有全世界天主教徒捐赠的雄厚资产，更凌驾于各国法律之上，呈现无人监管的态势。她曾私下向教皇建议，希望借款用以振兴意大利经济，方案可行、利润不低，教皇当即表示支持，并让她拟一份草案递交到银行股东大会，他会带头表决同意。
但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如今教皇身体每况愈下，日常事物几乎全权委托维佳诺主教处理。艾波吃不准这位红衣主教的态度。
这份方案是一切计划的基础，类似于重新发动抛锚汽车的一点儿推力，没有它就没有后面的步骤。
而她话中提到的弗朗西斯.詹宁斯则是维佳诺主教的秘书，负责生活起居和事务往来，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反应大主教的态度。
“没有。”罗莎莉亚的下巴重新绷起，甚至更紧，“他什么都没说，拿了文件袋就走。我特意叫住他，讲这是教皇曾关心过的项目，他眼神游移，说了一句知道了。”
并皱眉猜测：“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方案可能没有那么容易通过。”
艾波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找几个人盯一盯，再观察看看。找和我们关系好的律师就行，不用我们自己人上。”
“好。”罗莎掏出随身的笔记本，绛紫色的旧牛皮外壳里面是每周更换的雪白内页，笔帽咔哒摘下，刷刷地记录。
车队抵达菲乌米奇诺机场时，最后一丝云翳也已淡去，只有砖石路面留下一洼一洼亮泽。
这座通航仅十五年的机场旅人如织，全国各地的方言口音、各行各业的衣着服饰汇聚在一起，如同一支庞杂壮美的交响乐伴奏的舞台剧。
一行人办理行李托运，等待登机的时候，罗莎莉亚和莱奥塔核对接采访时间和流程，艾波独自拣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
湿漉漉的玻璃窗外，雨后初晴，高高翘起的雪白机翼，一点金光闪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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