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沉闷的身体撞击声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
男孩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臂、小腿、脖颈、甚至一侧脸颊——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渗着细小的血珠，与他苍白的底色形成残酷而艳丽的对比。
R站在他面前，身姿挺拔，黑色的训练服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地上的学生。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多少次将江击倒了。
“起来。” R的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怜悯。
地上那团小小的身影动了动。江用手肘支撑着地面，缓慢地、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滞涩，显然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但他那张布满淤青的小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R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痛觉神经。从最简单的格斗姿势教起，到现在的实战对练，无论被摔打得多么惨烈，江从未哼过一声，眉头都没皱过一下。他的身体会因为物理冲击而产生正常的淤青、流血反应，但他的表情和眼神，永远是一片死寂的荒漠。
这已经是R将江从巴勒莫那条肮脏小巷里带出来的第一个月。他们早已离开了那座城市，现在暂居于西西里乡下的一处安全屋。江那头如海藻般纷乱而打结的长发，在来的第一天就被R毫不留情地剪短了，露出了完整的面容——一张即使此刻布满伤痕，也依旧刺眼的脸庞。
R最初捡到江，是因为在那场庄园大火中看到了这孩子潜藏的、近乎本能的狠厉与精准——用毒。干净，高效，不留痕迹。
但这在R看来，远远不够。一个只会用毒的杀手，局限性太大，一旦被发现，近身搏斗能力几乎为零。所以，这一个月来，他系统地开始教导江体术、枪械基础、潜入与反追踪……所有能让他更好地在各种环境下“活下去”的本领。
江的学习能力堪称恐怖。无论是复杂的格斗技巧还是枪械的拆卸组装，他几乎都是一遍记住，两遍掌握，三遍就能运用到实战中。他的身体仿佛是为杀戮而生，欠缺的只是正确的引导和足够的力量、速度积累。但他的态度……R看着江那双眼睛，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是缺天赋，也不是缺努力，而是缺了某种……属于“人本”的质。
简单来说，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但他的眼睛里没有杀意。
“今天就到这里。” R宣布。他看着江脸上新增的淤青，觉得有点碍眼。
这小鬼的身体也是个问题，太虚弱了，脸色总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是长期流浪和营养不良造成的亏空，稍微剧烈运动一下就喘得厉害。得想办法给他调理一下，不然怕是撑不过高强度的训练。
就在这时，安全屋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R眼神微动，示意江待在原地，自己则走向门口。
来访者是位穿着考究西装、留着整齐胡须、气质温和儒雅的长者。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神却深邃睿智。
“Timoteo。” R显然认识对方，语气不算热络，但带着熟稔。
来者正是意大利黑手党巨头，彭格列家族的九代目首领，Timoteo。
“R，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九代目笑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越过R的肩膀，落在了训练场内那个小小的、浑身伤痕、却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这位是……？”九代目有些惊讶地看向R。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朋友了，独来独往，冷漠寡情，从未听说他对谁假以辞色，更别提身边会带着一个孩子。
“我的学生，江。” R侧身让他进来，言简意赅地介绍，语气平淡。
九代目走近了些，当他看清江的眼睛时，微微怔住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真是……非常特殊的孩子。”
即使此刻江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但那种混合着极致阴郁与晦谟的气质，依旧具有强烈的冲击力，让人见之难忘。
R冷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烦感：“在里世界，这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祸端。”他瞥了一眼江，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瑕疵，“教起来也麻烦，还得先让他学会怎么隐藏自己。”
九代目闻言，了然地笑了笑，不再多言。他看得出来，R虽然嘴上嫌弃，但既然肯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教，说明这个孩子在他心中已然占据了特殊的位置。他又和R聊了些其他事情，期间目光不时飘向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江。
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仿佛他们的对话与他无关。只有当R偶尔投来一瞥，或者发出一个极细微的指令性音节时，他才会有所反应。
客人离开后，屋内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明天开始，增加易容和伪装课程。”R突然开口，声音在海浪声中显得有些模糊，“既然长了张惹麻烦的脸，就得学会怎么把它藏起来。”
“是，老师。”
这就是江。安静，努力，绝对服从。
R布置的任务，他会以最高的标准去完成，从不问为什么，从不抱怨，也从未表现出对任何事物的特别喜好。他就像一张白纸，任由R在上面涂抹杀戮的技巧和生存的法则。
R能感觉到，江尊敬他。那不是源于恐惧或依赖，而是一种基于对“强大”本身的认知和认可，一种对“引导者”身份的天然认可和服从。江在观察他，评估他，并且得出了“这个男人非常强大”的结论。这种纯粹基于实力的尊敬，让R还算受用。
R突然又问道，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今天见到的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江抬起头，用已经流利了不少但依旧缺乏起伏的意大利语回答：“他很强大。” 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进行客观评估，然后补充道，“但没有老师强大。”
R闻言，帽檐下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学生带有色彩的评价。
*
除了体术与杀人技巧，R的教学内容还涵盖了语言和一些必要的文化知识。
因为R不久前发现江的语言能力很割裂。他能说意大利语，也能说几句法语甚至一些偏门的方言，但都停留在表面的日常用语阶段。一旦涉及到文化、历史、文学等深层领域时，他罕见地露出真实的茫然。
R推测，这可能是他流浪时在不同人群聚集地听到后无意识记下的，缺乏系统性的学习和理解。
此刻，江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意大利历史书籍。
窗外，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绚丽的金红，一群晚归的海鸥舒展着洁白的翅膀，划过天际，发出悠长而自由的鸣叫。
江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转而望向窗外，羽翼在天际划出的白色弧线，在他眼眸中化为涟漪。
R靠在墙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是他发现的，江除了执行命令和看书外，唯一会表现出“关注”的事物——一切有翅膀的、能够翱翔于天空的生物。
这种关注很隐秘，从不热切，也不会持续太久，但每次出现，都像是给那一片死寂的荒原，注入了一抹极其淡薄的、属于“生”的气息。
*
夜晚很安静。
江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睡衣，爬上床却没有立刻睡觉，而是拿起了一本《人体解剖学》，靠在床头安静地看着。这似乎是他唯一的休闲活动。
当R路过江的房间，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的就是小家伙正盘腿坐在床上，没有睡觉，而是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阴森的书籍，看得异常专注。
灯光下，他的小脸显得更加没有血色，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搭配上他正在阅读的内容，形成一种惊悚又奇特的画面。
“该睡觉了。”R出声。
江闻言，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滑进被子里躺好，只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和柔软的黑发。
R走过去，替他按灭了床头灯。在陷入黑暗的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
“老师。”
R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淡淡回应：“嗯。”
昏暗中，江已经闭上了眼睛。
R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团隆起，在心里莫名地哼了一声。
……算了，至少，看起来还算乖。
回忆篇很短很短的[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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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家教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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