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废弃的旧船厂被R改造成了私人的射击训练场。江站在指定的位置,双手稳稳地持着R惯用的□□92F,眼神专注地盯着远处不断移动、大小不一的靶子。
“砰!砰!砰!”子弹接连射出,枪声在海风的嘶吼中显得有些沉闷。远处的靶心上,弹孔分布密集,几乎都集中在要害区域,对于绝大多数杀手而言,这已经是堪称优秀的成绩。
但R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帽檐下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子弹,声音在海风中清晰而冰冷:“第七发,偏移弹道,计算延迟。第九发,呼吸节奏影响了手腕的稳定性。”
江沉默地放下枪,垂眸看着自己握枪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但R总能看出那些微不可察的、影响绝对精准度的瑕疵。
“你的枪法,”R走到他身边,拿起那把□□,甚至没有刻意瞄准,随手便是三连发。“砰砰砰!”远处三个不同角度、不同距离的靶心,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新的弹孔精准地重叠覆盖。
“如果一直无法达到我的要求,”R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厄人的决绝,“那就别叫我老师了。”
这不是R第一次说类似的话。每当江在某个技术节点遇到瓶颈,R都会用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鞭策他。在他眼中,江是他唯一的学生,就必须有能力继承他的一切,包括这手出神入化的枪法。
江没有辩解,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沮丧。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靶子,然后重新举起枪,继续投入练习。
海风吹拂着他苍白的脸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却仿佛毫无知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瞄准、扣动扳机的动作,试图将R那种“绝对精准”的感觉刻入骨髓。他知道,R的要求并不苛刻,在他的世界里,哪怕毫米的偏差,0.1秒的延迟,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
几天后,意大利北部一个繁华城市。
细雨绵绵,给灰色的建筑蒙上一层阴郁的色彩。一家有着暖黄色灯光、播放着轻柔爵士乐的街角咖啡厅内,R坐在昏暗的角落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浓缩咖啡。他穿着得体的西装,戴着礼帽,看起来像一位优雅绅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他在等江。
雨幕中,江撑着一把普通的黑色长柄伞,伞面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孔。他步伐很快,却没有溅起多余的水花。
就在距离咖啡馆不远的一个街角,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的东方面孔小女孩正蹲在屋檐下低声啜泣。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和雨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当江经过时,小女孩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一张与她一样有着东方特征的脸。或许是异国他乡看到相似面孔的一丝亲切感,又或许是孩童本能地寻求帮助,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怯生生地、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了江的身后。
她想开口求助,但江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让她有些害怕,只敢远远跟着。
江察觉到了身后的小尾巴。
他甚至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但他记得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警局,蓝色的警灯在雨幕中隐约可见。
当走到警察局门口时,那蓝色的灯光穿透雨幕,映亮了一小片区域时,江倏然停住了脚步,同时伞面向后微微倾斜。
一直低头跟着的小女孩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猛地刹住脚步,惊慌地抬起头。
雨丝打湿江的发梢,刺白的脸在警局蓝光和灰暗的雨幕中显得有些晃眼。
就在这时,警局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对焦急的夫妇冲了出来,大声用日语呼喊着:“奈奈!奈奈!!”
名为奈奈的小女孩被父母紧紧抱住,温暖驱散了寒冷和恐惧。她在父母怀里抽噎着,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刚才那个身影停留的地方——
那里已然空无一人。
只有绵绵的雨丝,无声地落下。
那个漂亮的、冷淡的哥哥,像一场短暂的、不真实的梦。
*
咖啡厅的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R没有抬头,但玻璃窗模糊的倒影中,已经映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湿意。他在R对面的位置安静坐下,动作轻缓,没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他面前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一杯温水,杯口氤氲着微弱的热气。
江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一些,可能是淋了雨,也可能是任务消耗,但比起几年前已经正常了许多。他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伸出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像是在汲取温度。
Reborn注意到他手腕上新鲜的伤痕,伤口边缘整齐得像被什么利器精准割开。
但他的视线在那道伤口上只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后端起自己早已冷却的咖啡杯,抿了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问天气:“任务完成了?”
江摩挲杯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眼,黑眸平静地看向R,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窗外的雨水声淹没:“嗯。”他顿了顿,补充了任务报告的必备要素,“目标已经处理。现场已清理。”
简洁,高效,符合R的一贯要求,甚至带着R独有的行事风格烙印。
R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声,表示知晓。
“江,我接到一个长期任务。”他的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需要离开意大利一段时间,具体归期未定。”
江摩挲杯沿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向R,黑色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下文。
“该教的,我都已经教了。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在实战中去领悟和精进。”他微微前倾,身体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你早就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他的意思很明确:分别。
咖啡桌上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咖啡厅里其他客人交谈的话语声,侍者走动的细微脚步声,以及窗外风雨永不停歇的、模糊的呼啸。
“记住,我教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成为第二个我,或者任何一个别人。”
R与他对视,黑色的眼眸沉沉而冷峻:“是为了让你有能力,按你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无论那意愿是什么,哪怕是继续找个纸箱子等死,也得是在你‘能’选择其他道路之后,而不是因为‘只能’那样做。”
江依旧沉默,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表示在聆听。良久,才极轻地应了一声:“…是,老师。”
R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再说。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向门口,黑色的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决绝又利落,如同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就在他走出咖啡厅的瞬间,似乎极轻地、几乎无声地啧了一下,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辨明的情绪,说了句:“小没良心的。”
那声音太轻,瞬间便被门外的风雨声所吞没,随即消散在空气里,江并没有听见。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雨声,好像比刚才更吵了一些。
*
R在欧洲的阴影世界里穿梭,处理着他所谓的长期任务。
这任务确实繁琐,牵扯到几个古老家族的利益纠葛,但对于世界第一杀手而言,也不过是些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日常清洁工作”。他依旧独来独往,效率惊人。
只是偶尔在任务间隙,某个寂静的瞬间,他会下意识地摩挲一下手指,仿佛在确认什么,或是想起某个被他亲手打磨成型、然后丢进残酷世界里独自生存的苍白身影。
但他从不允许自己多想,他相信江的能力,也坚信出师即意味着放手。
直到他在奥地利维也纳,一次与彭格列九代目Timoteo的例行会面中,听到了那个消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