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花满楼睁开眼睛时，何欢已经不在了。
房间里熏着香，清幽雅致，床铺干净清爽，手边就是新的衣物。换好衣物后，花满楼起身，桌边茶壶还是温热的，倾倒出来的水有一股别样的馨香，并非清茶，也不是白水。提神醒脑又不会伤胃。茶杯边一摸便是一张字条，墨用得浓，干了之后便微微凸起。
字条上表示，对于昨天的事他感激又愧疚，只可惜今日仍旧有些旧事需要处理，会尽快解决然后回来的，柜子里有琴箫玉笛，奇巧古玩，随意赏玩云云。
这些东西，自然也是合欢带过来，不可能是温泉庄子原本就有的。
总是这样细致，细致到挑不出错漏。
但对于所有朋友都这样一丝不苟，又何尝不是一种疏远？
何欢被林诗音约在儿时喜欢捉迷藏的假山附近，她的侍女也远远站在一边，听不见两人之间的谈话。
何欢已经看不出昨日痛苦的模样，依旧温柔又体贴，他安抚过林诗音，和她细细讨论了所谓计划的章程，确认最后点点头，打算离去。
林诗音只觉得一阵不安，她喊住何欢，“小欢……”
对方转过头来，安静又认真的注视着她，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喃喃开口，“那封信…抱歉……我带过来了。”
何欢才想起来似的，“啊，是斯影的信吗，多谢你，诗音。”
明明那么温柔，却又讲对方的话堵的死死的。林诗音明明将信递了过去，何欢伸手去拿时一时之间竟抽不出来那信。
“怎么了吗，诗音？”他轻声问。
“你…你生气了吗？”林诗音泪盈于睫，看起来别往可怜可爱。
“……”何欢不知道，他似乎学不会生气，他想了想，实话实说，“没有，我不喜欢生气，也不会生气。”
“我并非故意，只是斯影表哥写信时，信封上只有一个欢字，我便以为是写给表哥的…”她解释道。
何欢一时之间有很多话想要说。
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管是被自然而然的忽视，被排斥在李园外，又或者是那些年的如丝如绢般的已悄然溜走的爱意…都不可宣之于口。
他只能说，“好，我理解的。”
这封信拿在手里，他却不想拆开。只想要拿着，然后逃离这里。
林诗音又接了一句，“那个，小欢……那种问题，还是尽早医治比较好，不要讳疾忌医……”
“什么问题？”何欢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嗯……那个……”对方脸上泛起羞怯之色，“不…不举之症…”
这一回答让何欢也愣了片刻，他点点头，脚步踉跄着离去了。
待到无人之处，他打开信匆匆看了两眼，才了然。
原来如此，这信中并没有写到他的身体具体如何怪异，用词模棱两可，所以才叫林诗音误会了。
这很好。林诗音只以为他有病，却不以为他是个异类。
何欢以为自己应该松一口气，应该放心下来，应该感到高兴，他可以继续和林诗音和李寻欢谈笑自若，不会被避而远之。
可，他做不到。一种更加空洞的情绪席卷了他的身体，如同被虫蛀空了的树，内里已经死掉了，只有光鲜亮丽的外表还在苦苦支撑。
他无法释怀，他无法释怀被威胁，无法释怀被怀疑，无法释怀旧友的疏远，以及……
如果这封信真的是写给他的，凭李斯影的心智，不可能叫第二人看到。如果这封信真的是写给他的，信中的话也不会如此模”棱两可。
这封信，只可能是李斯影刻意留下的。留给李园的……何欢的一个，把柄。
何欢还懵懂无知之时，主动送到李斯影手上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一个把柄。
“或许…我也应该谢谢诗音。”何欢自言自语，“将这封信，只用在这件事上……”
他松开手，手中的信纸便无火自燃，在空中消失的一干二净，灰烬随风飘散，无影无踪。
十三年前，他在官道边，从一株合欢树化形成功，变成人类幼童，正巧遇见了王怜花。对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替他安排了所谓的身世背景，恶意满满，“哼…什么神鬼蛇虫都披着人皮，多你一个也不算多。世道乱起来，才有趣呢”
三年前，再见到王怜花，他却收敛了不少，身边还跟着一代大侠沈浪。
“喂，你这小妖怪，要不要跟我一起出海去？”
“你在这里待着啊，怕不是要被啃的骨头都不剩喽…不对，你也没有骨头吧，哈哈哈哈。”
“你想好了吗？”对方的关心仿佛浮于表面，又好像万般真切，只有在最后一句又流露出一点看戏般的不经意，“那你可得想清楚，你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的，只有我和他两个极端能选。你，想要成为救赎别人的圣人……还是被人救赎的恶呢？”
当年那么坚定的选择了善……是因为什么理由呢？这个瞬间，何欢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能回想起当年褪下衣衫时李斯影眼中倒映的赤衤果的、不完整的，人类不会拥有的身体。对方犹疑的眼神和冷却的热度。
试图解释却无果，孤独，不被理解，无所依靠，偌大的天地间找寻不到同类，也没有所谓家园。祈求却被无视，许下的诺言却遭到背叛。人类与树木截然不同的善变。
李寻欢的不信任，林诗音的利用，三年漂泊在外时遇到的人的浓郁污秽的俗念、贪婪的目光，和永无止境的索求，满足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就会有无数个。
怎么可能成为圣人啊？何欢不带任何恶意的想着，在人前面加一个圣字，本来就是相悖的啊。
这章可以看下作话。
黑化半章，下章就被花花圣光普照了。
哭死，这个伏笔（算伏笔吗)起名的时候就想到了，何欢=合欢树，作为植物妖怪调香入药种花啥的都一点即通，也有五鬼搬山术之类的小法术但是基本不会用，低魔世界。化形的时候因为还没到繁殖期所以没有x器官，后来观察其他人的身体才幻化出来不过也是假的摸不到（……），所以没跟任何人有过关系，只是想尽力满足别人的要求，都是假的，幻术。因为李斯影这憨批前任非常害怕身体接触。
以及，太极端不是好事，何欢关于做人还有得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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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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