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竟还是个小公主。”
含真正觉无措之时，便听耳旁传来一道的轻语，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她侧眸，燕七双手环抱斜倚着墙笑望着她，颊边的酒窝深陷，不自觉地心里是一松，妈妈是西夏公主又如何，只不过是多了个身份。她永远是她最爱的妈妈，这一点永远都改变不了。
但伴随着这一层面纱的揭晓，一切便都可串联在一起了。她实在长得太像妈妈了，白日里在马市，她一露面引起了灰衣人的怀疑。只是他生性谨慎，不敢直接相认，一路尾随，想要确认她的身份。
含真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颈间悬挂着的玉佩，心中明了，定是这枚玉佩才让灰衣人确认了她的身份。他往这岛上跑来，也是想引她前来相认。可......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灰衣人立刻出言解释：“公主，方才那群黑衣人不是我们的人，我最初万万没有动手的意思，不过是想偷偷跟在您的身后来确认您的身份，但见到那群黑衣人围攻你，这才临时起意，浑水摸鱼。想着万一若是认错了，也方便祸水东引，外人只会把我当作黑衣人当中的一员，不会来细究我的身份。”
也是，那群黑衣人的目标是无忌哥哥。他已承认是冲着她来的，万没有在这上面撒谎的理由。
含真心中一定，开口道：“这位伯伯该怎么称呼？”看他年龄，称一声“伯伯”也不会错。
灰衣人诚惶诚恐地回道：“万不敢担公主如此称呼。属下姓卫慕，单名一个復字，是明昭公主......也就是您妈妈的贴身侍卫。”
在他一口一个的“公主”中，含真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对着余沧海嵩山派一席人再盛气凌人也不觉得有什么过分，可普通人对她毕恭毕敬时，她又觉得心里不舒服，尤其对方还深受重伤，忙上前要扶起他：“卫慕叔叔，你不要再叫我公主啦。”
卫慕復面色迅速萎顿灰败，心绪激荡之下，重重地呛咳起来。含真忙替他拍背顺气，好半晌，他才平复住，进入厢房后第一次抬起头，凝视了她一眼，凄声道：“公主难道是不要我们了？”
回想过去的十五年里，国破人亡，蒙古人攻破西夏后烧伤抢掠，无恶不作，只有三百多党项人死里逃生，西夏皇室更是全部被屠杀光了。余下的人每思起那残垣遍地，白骨蔽野的场面，就痛不欲生，恨不得立即追随亲人而去。
但卫慕復坚信明昭公主一定还活着。
也就是这一信念，让他们苟延残喘至今，这些年来流浪多地，韬光养晦，只想着有一日能寻回明昭公主，拥立她为皇去报仇复国。
含真最见不得人露出此种神色，想要劝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疾风裹挟着乌云，忽地一声惊雷自窗外响起，隐隐有丘峦崩摧之势。
卫慕復耳朵一动，神情倏然肃穆起来：“有外人登岛了。”
含真看向了燕七：“难道是追你的四只蚂蚁？”
燕七却道：“蚂蚁不会游泳。他们可不敢上岛来。”
卫慕復听罢，唇边竟扯出了一丝傲然的笑意：“纵使蚂蚁敢上岛，飘上来也定然是蚂蚁的尸体。参合庄以荷花荷叶布了阵法，旁人不知如何破解，根本无法进来。而这一小岛又是公主的住所，公主精通奇门阵法，当年来到这里住下后便重新换了新阵法。这阵法变幻无方，迄今为止从未有人破解过。先前我担忧伤到公主，就暂时将这阵法关了。我现在就去开启阵法。只不过......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今日登岛恐怕是......”
他瞥了燕七一眼，不再言语。
含真正听到关键处，好奇地问：“恐怕是什么？”
卫慕復摇了摇头，双眉紧皱，却不说话。
燕七独自往屋外走去。
含真道：“你作什么去？”
燕七摘下帽子，拍了拍灰，笑道：“我现在啊......只想找个有瓦遮头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这间厢房是你妈妈的卧房......”他说着说着慢慢停了下来，在卫慕復冷冷的目光下，心里了然，不甚在意地掠过，转至含真脸上时，只见她眸光流盼，漆眉雪腮，忍不住在她雪白柔腻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而后慢悠悠打了个哈欠，轻声道，“小公主，我不能睡在你妈妈的床上，只能再去找个空房间。”
含真捂着脸，怒容粉生红，正欲发作间，视线在他修长的颈间一停驻，咦，想再仔细地瞧上一瞧时，他已侧过身举步而出。
卫慕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片幽冷，待看向含真时，又带上一种殷切的期望，前后判若两人，他开口道：“公主，可要随属下一同前往？”
含真自然欣然允诺。
妈妈博学广识，不但武功登峰造极，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等更是无所不会。雪岭同样设有阵法，拒人于外且变化多端。
外人触及阵法范围，只要往前走，就会不断在边界线游离。他们只当自己在雪地迷失了道路，不觉有异。只要他们往回走，阵法则收势而回，任其离去，从不伤人性命。
这么多年以来，连十里外的朱武连环庄一直都未察觉她们就住在附近。
不知妈妈布在这小岛上的阵法又是如何？
到了屋外，天际已泛着微茫晓色，只是小岛上方被一片乌云笼罩，略显晦暗不明。雷声隆隆，但始终不见雨珠。
只有含真和他两人，卫慕復才接着道：“公主，这些年我一直扮作汉人铁匠藏在城中，从未对外坦露过身份。嵬名保忠，便是那队卖马人的首领。我和他的往来也不过是为他的马打马蹄铁。我们约定好，我在这里隐姓埋名，他便带领着剩余族人牧马为生。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私底下我们也偷偷给鞑子上了好几次眼药。”
“近年来，鞑子和大宋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战争也不少。对于行军打仗来说，拥有精锐的骑兵最为重要。昔日西夏铁鹞子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他们两方人马也就看上我们养马的本事，想要拉拢我们。”
含真一点即通，明悟道：“卫慕叔叔，白天那八个猎人和账房先生就分属于这两派阵营。”
“不错。”卫慕復微微颔首，他向来话少，自公主消失西夏国灭后更是如此，今夜算是将这十几年来积攒在腹中的话尽数吐出，“那个名叫吴六破的猎户其实也是我们党项人，只不过八年前投靠了鞑子那边的汝阳王府门下，这些年来还为他立下不少功劳，和另外七个人被称作'神箭八雄'。”
他说道此，一声冷哼，极尽愤怒讥讽，“是以他最清楚我们的底细和打算。我们卖的马不过是我们淘汰下来的，真正的精锐都留了下来，只为他日复国用。”
含真一边听他娓娓道来，一边跟着他来到了花园中的一座凉亭内。碧纱如烟飘渺，亭内石桌上雕刻着一座棋盘，两个棋子罐中分别放着晶莹生光的黑白棋子。
卫慕復拈起棋子，指尖快如闪电，不过眨眼间，已将棋子罐里的所有棋子一一摆放在棋盘上。
此局未完，但棋子已无。
卫慕復笑道：“公主此阵已棋局为阵，那人须破得了此棋局才能上岛来。”
只是棋子已无，此棋局永远破不了。
含真原本被那棋局吸引住了，听得他此话便微微一笑道：“若那人真的破的了妈妈布下的阵法，我见他一面又有何妨？”话音刚落，她拾起地上的花瓣下在了棋盘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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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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