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行舟,有皓月千里,照尽苍凉大漠。
李雪卿踩着柔软的黄沙,看着眼前逐渐干枯的月牙泉,敛了敛眸光,轻轻抚顺怀中鸿鹄的背羽:“辛苦了。”
从中原到大漠几万里,若是没它,要想在几日之内从明月山庄到大漠月牙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似乎是知道到了李雪卿心中所想,鸿鹄轻轻鸣叫了一声,乖顺的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李雪卿的心口。
比起那个容颜美丽却如无鞘之剑般满身锋利的少年,这只尚且年幼的鸿鹄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主人。
雪白色的衣摆在大漠灼热的阳光下肆意随风摇曳,就像是一朵不慎落入此处的云朵。
阿娜耶站在李雪卿身边,一袭黑衣像是浓墨。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雪卿,停在他怀中窝着的鸿鹄身上,久久不能移开。
对于这只神鸟鸿鹄,阿娜耶其实并不陌生。
她与李雪卿相识之初,她便见到了这只鸿鹄神鸟。
那时的李雪卿还是无夏谷的少主,不过十一岁左右,白衣如雪,神态清冷,是那种一见便惊为天人的少年郎。
她父亲札木合尚在人间,她依旧是无沙城中冷酷无情的少城主,与李雪卿相识也不过是因他那一身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那时的无沙城少城主阿娜耶无疑是极傲的一个人。
只听了无夏谷医仙活死人肉白骨的名号,单枪匹马,只身一人便敢前去截了人家的路,妄图将人掳回无沙城,何其的狂妄。
可惜的是,等待着她的,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医者,而是条艳丽危险的毒蛇。
在那时,阿娜耶便隐约感觉到李雪卿对于他身边这只鸟儿的在意。
只是她却未曾多想,只道是李雪卿心上爱宠,未曾料到这竟是一只鸿鹄。
既为掌中三寸爱宠,亦可遮天蔽日如鲲鹏的神鸟。
难道果真是上天注定要他复国么?竟连神鸟鸿鹄也奉他为主,为他驱使。
阿娜耶这般想到,目光不经意与李雪卿那双异瞳相对。
许是此刻身处于楼兰暗河入口的缘故,阿娜耶在李雪卿那双细长的眸子看出了一丝复杂。
只可惜的是,阿娜耶看不懂那一丝复杂藏着怎样的深意,只有种直觉,这定然是和楼兰有关。
那一丝复杂确实是与楼兰有关。
比起常年身处大漠,并无中原势力的阿娜耶,出生于无争山庄且又是蝙蝠岛主人的原随云显然知道得更多。
他暗自打量着李雪卿的神色,见他眼露复杂,对心中所猜之物又肯定了些。
黄山那轮明月昔年果真是落在了楼兰,还留下了自己的血脉。
原随云微微垂眼。
只是此事若真如他所想,那么当年黄山世家灭门时,分明已死的明月公子李昭又是如何“死而复生”,千里迢迢到了楼兰古国?
原随云看着李雪卿那张与其父李昭极为相似的脸,心中的疑虑如同悄然而生的细芽,在他心里不断生长。
李雪卿似乎是注意到原随云的目光,看了原随云一眼,便朝着月牙泉走了去。
原随云皱了眉,他分明记得李雪卿今朝不过十六七而已,而黄山世家覆灭时明月公子李昭却正值弱冠年华。
明月公子李昭仙死在了三十年前,这是无法推翻的事实,可他的独子李雪卿如今却不足弱冠,这其中若说没半点猫腻,原随云断然是不信的。
只是,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法子竟能让死人复生,且与常人无异?
一个个谜团出现在原随云心里,令他对此次楼兰之行越发期待。
清冷月光下,满地黄沙如沐霜雪,令盛于古老石井中的月牙泉波光粼粼,倒映出满天星辰。
那条通往楼兰古国的暗河便藏在这口清冽泉水中,要进入消失于历史长河中的楼兰古国,也只有这一条路。
忽然,原随云注意到了月牙泉井口上刻着的花纹。
神秘复杂,透着一种莫名的冷意,令他一瞬间就想到了李雪卿足踝上系着的金色铃铛。
李雪卿有一只蛊,原随云是知道的。
可很少有人注意到,李雪卿将那只蛊放在何处。
蛊,淫溺惑乱之所生也,非玉石无可制者,取赤金骨玉制之,入五毒,藏百病,养之山阴南麓数载,色泽如金,器成,可置蛊矣。
既有蛊虫,便该携着玉器。
李雪卿确实随身带着一只玉匣子,可原随云却是知道,那只蛊可从来不放在那玉匣子里,而是藏在李雪卿足踝上系着的金色铃铛中。
那藏在铃铛里的蛊似是与那些谜团无关,可原随云偏偏从中月牙泉井口花纹发现了端倪。
若是他没有记错,月牙泉井口花纹与那只铃铛上的花纹同出一脉。
如此说来,说不定那只蛊便出自楼兰。
原随云微微勾了勾嘴角。
若是真是如此,那么他所疑之事或许便有了解释。
明月公子或许真是具死尸,而楼兰……
阿娜耶注意到原随云唇角那一丝弧度,不着痕迹的顺着原随云的目光看向月牙泉井口。
她看着井口处刻着的奇怪花纹,微微暗了眸子。
若是她没有记错,阿卿那只铃铛似乎刻着的就是这种花纹。
那种花纹像是什么呢?
阿娜耶仔细想着,目光不经意扫过李雪卿衣摆上绣着的暗纹,瞬间知道了答案。
是芍药,那些绮丽又透着古怪的花纹是芍药!
阿娜耶立时便想到了那夜李雪卿手中的芍药,想到了那花心中伏着的蛊。
满月映泉那一刻,月牙泉的水线毫无预兆的开始下落。
阿娜耶抱着弯刀,神色清冷,只是看着那一汪泉水逐渐干枯,显露出长着青苔的石阶,并未注意到李雪卿足踝上的金铃轻轻响了一声。
“楼兰暗河水位多变,却又自成规律,每至满月之时,如潮退般下落。”李雪卿一手扶着月牙泉井口石壁,衣摆一摇,便翻身进了干涸的月牙泉里,“先时楼兰古国与外界出路未曾为黄沙断绝,与楼兰地下暗河相连的月牙泉仅仅只作为一条密道存在,便是以防如今这等情况。”
阿娜耶踩在满是青苔的月牙泉井底,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那一轮满月不偏不倚的出现在井口,好似这轮满月盖住了这月牙泉。
阿娜耶注意到满月一词,忽然想起上一次满月还是在三十一日前。
她看着点了火折子正朝石阶下走的李雪卿,出声道:“你早知道这件事。”
阿娜耶的语气极为肯定。
李雪卿的步子一顿:“是。”
若是不知道,他又怎敢在中原耽搁如此久。
这一场早已窥见结局的对弈,已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楼兰古国,如今才是重中之重。
阿娜耶听了这话,勾了勾嘴角,深邃的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李雪卿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满月的月光温柔皎洁,照在原随云身上令这谪仙似的少年仿佛要羽化升仙。
他看着手里的蜡丸,稍稍一用力,蜡丸便碎了露出一张窄纸。
窄纸上寥寥数语,却极其耐人寻味。
就在昨日,汝阳王与北静王因一份兵力布防图生了隔阂,相互攻讦,即使有永安王从中调和,依旧势如水火。
原随云看着窄纸上那两行小字,微微垂了垂眼,轻声道:“汝阳王客卿南宫灵,永安王军师无花,真是有意思啊。”
他可不信这其中没有李雪卿的手笔,兵力布防图这种东西,除非有内鬼否则怎会如此轻易被盗。
汝阳王身边的内鬼必然是南宫灵,永安王身边是为无花,那么北静王呢?
在拥有另一半兵力布防图的北静王,他的身边谁又是内鬼?
原随云忽然起了兴趣。
无论是无争山庄还是蝙蝠岛,对于黄山世家布下的棋子其实都只发现了明处的,而那些暗处的,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调动蝙蝠岛埋下的暗桩,我要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是前朝的桩子。”
原随云轻声道,耳边忽然听见一阵金戈声。
是月牙泉里传出来的。
而月牙泉里,此刻除了李雪卿而阿娜耶再无旁人。
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原随云心有疑惑,随即扳着月牙泉井口跳了下去。
原随云翻进井底的时候,李雪卿手里的火折子已经换了一支。
月牙泉井底其实并不黑暗,反而有着如霜月光。
李雪卿将火折子插在了井壁上,正拿着一方丝帕擦着嘴角。
原随云注意到李雪卿手中那方丝帕上有些丝丝血迹,素来洁白无垢的衣裳有几处沾着湿漉漉的青色。
他看了眼一旁的阿娜耶,同样在对方的裙摆处发现了青色痕迹。
李雪卿见原随云也下了井,将丝帕放入衣袖中收好,取下井壁上那支火折子,顺着石阶走了下去。
阿娜耶看了眼原随云,也随着李雪卿下了石阶。
二人却是对方才发生了什么没有半点提的意思。
原随云很快便跟上了李雪卿与阿娜耶。
于是,他便没有注意到,在李雪卿方下站着的地方,有一片红的刺眼的花瓣正静静地躺在湿漉漉的青苔之间,很快被月光融化,再寻不见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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