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柔,细密的雨丝打在碧绿荷面上头,凝做点点珠露。
一身水色的少女坐在画舫船舷处,抱着一只碧眼猫儿,去了鞋袜,正踢着水玩儿,身上挂着的银饰随着江风正叮当作响。
她捏了捏猫儿的肉爪,眸色不一的两只眼睛含着一汪秋水,像极了西域白云下波光潋滟的明湖。
明姬从风中闻到一缕桃花香,顺风望去,不由得弯了嘴角。
西湖岸边,杨柳树下万丝绦,有些许明黄色花朵点缀其上,更衬得柳树下白衣若雪的少年如画中人。
少年不及弱冠年华,容色极好,宛若冰雪雪铸就,眼角眉梢皆是是江南水墨韵味,只是微微含了郁色,却掩不住一身冷峻。
明姬呼吸一窒,整个人都愣在船上,只是眼睁睁看着那抱着一束莲蓬的少年郎,心里叫成了土拨鼠。
她捏着猫儿正爪子的手一紧,喃喃自语道:“阿哥啊,中原的小郎君都生得这般好看的吗?”
趴在少年肩上的银色光团正巧听见明姬这话,伸出软软的幻肢戳了戳少年的脸:“这中原的小郎君可没几个和凛生得一般好看的。”
少年垂了垂眼,轻声道:“莫要多生事端。”
银色光团不置可否,只是蹭了蹭少年。
眼见着那一抹白雪色拂柳而去,明姬回过神来,满是懊恼的敲了敲头,郁闷的将脸埋进猫儿柔软肚皮。
她听着猫儿的呼吸身声,脑海里满是方才的少年。
波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他与西子孰美?
于是一连几日,明姬都留在了西湖。
银白色的蝶羽在雪白的指尖轻轻扑闪,一对细细的触角正搭在雪白柔软的指腹,微微颤动带起些许痒。
明姬看着指尖这只蛊蝶轻轻叹了叹气,守株待兔这种方法果然靠不住,她都在西湖待了好几日了,也没见着那日的小郎君。
那小郎君生得可真好看,也不知有没有成亲、愿不愿和她回族里。
明姬这般想着,有些郁闷的抱着猫儿起了身。
便是在这时,原本在明姬指尖的蛊蝶扑闪着翅膀朝着岸边飞了去,勾得那双颜色迥异的眸子一亮。
素白的手抓住朱红色的络子轻轻一晃,银色的铃铛在空中划过一圈圆弧,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姬看着西湖岸边的柳树,微微勾了唇角,异色的眸子宛若湖水涟漪,甚是好看。
她想,若是阿哥在的话,要找到那日的小郎君该是容易得很。
明姬这般想着,连忙招呼船家靠岸。
银白色的蛊蝶扑闪着羽翼带着金色粉末,在南来北往的人群中穿梭,最后飞进了一辆马车。
靠在侧窗的年轻公子拿着一本策论,凝雪一般的皓腕上系着一枚金色的铃铛,在蛊蝶飘落时轻轻一响。
年轻公子看了眼正用触角触碰他指腹的蛊蝶,唇角微抿,清冷明眸若含水色,看得一旁摆弄香料的小公子晃了神。
银白色的羽翼在素色的衣袖边拂过,金色的蝶粉留在雪白的肌肤上,引起一片绯色。
李昭微微蹙了蹙眉。
李琦回过神,顺着自家兄长的目光一看,自然也瞧见了那雪白肌肤上的红痕。
银白色的蝶蛊飞出了侧窗,李琦的目光也跟着望出窗外。
她看着蝶蛊飞向月老祠外桃花树下的异族少女,勾了勾嘴角,软软的说道:“月老祠下,桃花英落,淑女窈窕,君子好逑,这可真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
李昭闻言亦看向月老祠外,不过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李昭伸手捏了捏李琦的脸,略带无奈的语气里满是宠溺:“尽是胡说。”
李琦不以为意,将香料收了起来,拿起一旁放着的梨花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哪里胡说了!”
她就觉得那姑娘才配上自家哥哥!
李昭屈起食指敲了敲李琦的额头,有些无奈道:“如今这般情况,哪里容得下我儿女情长。”
一步错步步错,天下这盘棋,容不得半分差错。
他若儿女情长,因此乱了分寸,毁的可不只是他李昭一人。
李琦垂了垂眼,伸手戳了戳李昭嘴角的酒窝,语气不复方才明媚:“为何我不生做男儿身呢?这样兄长也不必如此劳累了。”
李昭眸色微微一暗,伸手点了点李琦的鼻尖,轻声道:“别胡说,在稷下学宫可要好好待着,可别叫人发现了身份。”
若他出了差错,至少阿琦还活着。
李琦听出了李昭的意思,不由得抓住了他的衣袖,语气有些哀求:“哥哥会来稷下学宫接阿琦回家的,对不对?”
李昭只是沉默。
有些事从来身不由己,他从不喜欢让人空欢喜一场。
更何况问的人是阿琦,是他的亲妹妹。
李昭的沉默令李琦心中满是不安。
李琦故作气恼道:“哥哥就当哄阿琦也不成么?”
说着她便掀了帘子,从前窗下了马车。
李昭没有追她,只是吩咐暗卫暗中护着,目光依旧留在月老祠那棵桃树下。
有风掠过,李昭闭上了眼,轻声道:“苗疆么?”
龙岭一带,在梅雨时节里头,每每到了子夜时分便落雨不绝,只偶有一两只寒鸦在夜里叫唤。
这种时候到处潮湿不堪,尤其是像龙岭这种荒郊野外。
便是在破庙中生了火,将衣裳尽都烤干了,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身子依旧有些凉意。
生着一双鸳鸯眼的少女坐在这明亮篝火旁,把玩着一只青鱼玉盏,盏中散发锈气的猩红色液体,皓腕轻摇,看着一只莹白小蛇在玉盏中游动,微微勾了勾嘴角。
婉约缠绵的笛声在寂静的夜色回荡,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情人间的痴情呓语,勾勒出一幅凄美画卷。
黑色的衣摆绣着银白色的流云,开着星星点点的红梅花,在破庙昏暗的灯火下刺眼无比。
细微的呼吸声由远及近,一声破碎的呓语在耳畔回响。
把玩在少女指尖的玉盏突然坠落,清脆玉碎声伴随着蔓延开的血色,一抹莹白滑入夜雨。
少女起身朝着闯入破庙的不速之客走去,异色的眼眸子带着淡淡的凉意。
这种时候出现在这,可不会是什么巧合。
雪白的指尖揭开了不速之客脸上的假面,少女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艳。
她垂了垂眼,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淡淡的凉意:“太吵了。”
无人附和,只是雨中缠绵悱恻的笛声一滞,再度响起曲调一转,盛满令人心折的杀意。
少女拾起一片玉盏碎片,朝着明明灭灭的篝火一扔,听着破庙外传来的凄厉叫声,伸手戳了戳眼前人唇角浅浅小窝。
她勾了嘴角:“夜还很长,听一曲招魂足矣……”
如若附和少女一般,商音响起那一刻,一颗头颅从魁梧身子滚落,沾了一地泥泞,在绵绵细雨中晕染开一片血色。
明亮的日光驱走黑夜的沉寂,披在雨后潮湿不堪的破庙,照在倾颓墙角一株凤仙花上,开的正好的花,在明媚的光晕里,颜色浓郁得如同流动的血液。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破败的庙门。
金色的铃铛在雪白皓腕轻轻晃动,柔软的青丝垂在绣着枝蔓藤萝的白衣,一条莹白小蛇缠在昏迷不醒的少年脖颈上,幽幽吐露蛇信。
明姬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年,目光在对方过分好看的脸上停留良久,最终还是很没骨气的为色所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小郎君实在是生得好,要是就这般抛在这荒郊野岭,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明姬这般想着,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她看着少年眼角的泪痣,轻轻说了句:“一个男子生那般好看做什么?”
真是的,红颜祸水乱她良心!
一夜过去,树林里到处是湿漉漉的泥坑,里头盛着雨水,混着血,看起来分外混浊。
鬼枝兰独有的花香从绣着兰草凤蝶的香囊飘出,混着风中浓郁的血腥味儿,成了一种甜腻的味道。
明姬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但她身上又只剩下这一个香囊,在没到有人烟的地方前,她是不会把这个香囊摘下来的,所以便只好忍着。
她将守夜的蛊者从黑暗中叫了出来,将人往对方怀里一放,在四下散落的尸体里挑了具全乎儿的走了过去。
昨夜绵绵细雨中冷了不少血,招魂曲几乎响了一夜,只破晓时分才静了下来。
这一夜招魂剩下了什么呢?
不过是留下一具具失了头颅的尸体,与一颗颗失去身体的头颅在树林里腐烂,被夜晚活动的野兽当做果腹之食罢了。
明姬并不在意死的这些人是谁,她只在意这次又是谁派来的。
是族里那些庸人?还是江湖上那些蠢货?又或者是京城里那个见鬼了的纨绔?
“这些人是跟着他来的。”年轻的蛊者忽然道,“除了主人,还没有任何人知道小姐的行踪。”
明姬听了蛊者的话,有些意外:“竟然不是那些人,原来是冲他来的么?这可真是次无妄之灾。”
蛊者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明姬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年许久,忽然道:“我想阿哥了。”
蛊者回道:“主人在临安。”
明姬弯了嘴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她看着少年,像是问蛊者又像是问自己:“若是阿哥知道我爱上了个中原的男子,倒霉的会是我呢,还是他呢?”
蛊者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少年,一字一句道:“主人会将他丢去喂蛇,让您看着他喂蛇。”
明姬沉默下来。
她失笑道:“是我阿哥能干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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