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要不得的便是对镜中花水中月动了心。
楼兰的东西,极少是没有蛊的。
便是一副画,也是用的蛊血染的桃花。
温热的血液浇在刻满鬼枝兰图文的棺面儿,立刻便渗了进去,几只冒着烟火气的石蛊便从黄金棺材上滚落下来。
这弱质纤纤的美人顾不上为自己包扎割破的手,便运起内力一把推开了棺盖。
几乎同时
在棺盖推移时,立在楚留香肩上的鸿鹄轻轻鸣叫了一声,随即飞起,朝着宫殿入口处飞了去。
银白色的蛊蝶在风中肆意飞扬,不时落在少年长及足踝的青丝上,雪白的鸿鹄轻轻落在垂着鸦羽般的发上,朱红色的爪子连着青丝一同夹抓住少年单薄的肩膀。
鸿鹄蹭了蹭少年的脸颊,发出愉悦至极的鸣叫声。
少年有些好笑的伸手点了点鸿鹄的鸟嘴,柔声道:“你也被楚留香那身郁金香味儿熏到了啊。”
说着,少年便踏进了黑暗。
金铃声由远及近的飘了过来,混着一缕桃花香。
楚留香不出意外的看见柳无眉的眉眼生了厌。
他苍白的嘴角轻轻一挑,目光落在棺木上生出的蛊花,充满了深意。
若是没有猜错,来人是宁黎罢。
一缕异香的在宫殿里蔓延开来。
金色莲灯下,忽明忽暗的灯火边缘,一只只蛊虫正冒着幽蓝色的火焰,散发出幽紫色烟丝。
楚留香侧身躲过柳无眉的袖剑,轻轻落在最远那一盏莲灯上,捂着流血的手臂,略带疲惫的星眸依旧璀璨。
只是下一刻,楚留香那双星眸便忍不住流露惊愕。
鬼枝花凋零那一刻,柳无眉彻底开启了这具藏在楼兰神殿深处的蛊棺。
那棺中躺着的是一名青年,生的极好,穿着婚服般如火如荼的红衣,眼角有着一颗朱砂痣,苍白的唇微微抿着,透着淡淡的冷漠,只一眼,便让人再移不开眼。
楚留香并不只是惊讶于青年的容颜,而是惊讶于自己曾于楼兰之外见过这青年。
宁黎!是宁黎!
这不知身份的青年和宁黎生的一模一样!
楚留香看着青年那一头如雪白发,眼神满是复杂。
极为相似的容颜,无夏谷宁黎却是一身妖治风骨,举手投足皆是蛊惑众生的艳色,是文人口中不可方物的狐仙花妖,而这棺中青年却如同云端神明,一身清冷高华,即使此刻无声无息,却令人依旧不敢生半分亵渎意。
楚留香的目光移到了柳无眉身上,他想,这便是柳无眉来楼兰的目的罢。
情之一字,便是连冷酷无情的画眉鸟也逃不过。
烟丝散尽,金铃声止,满殿蛊虫尽成飞灰。
白衣若雪的少年走进了莲灯照亮的那方天地,看着跪坐在棺木旁,痴痴凝视棺中人的柔弱美人只是不语。
楚留香的内力几欲耗尽,他见“宁黎”来了,便从莲灯上落了下来,站在了少年身边。
银色的蛊蝶落在少年雪白的指尖,立即吸引了柳无眉的目光。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看着那只蛊蝶的目光透露出绝望。
李雪卿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取出一只长匣。
长匣中放着画,画中桃花灼灼,有美人折桃花枝立于桃花树下,满目温柔,令人心醉。
这是柳无眉心中最深的秘密,亦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从来便是求不得。
她爱上了一个画中人,于是千方百计想要见到他。
柳无眉看着木匣上刻着的鸳鸯桃花,忽然道:“是曲师妹给少主的罢。”
除了她手里的,大概也只有曲无容会将这画送他了。
李雪卿不做声,落在柳无眉眼中便是认了。
她忽然笑起,眼底却流露出绝望。
莲灯一盏盏的开始熄灭,这宫殿却一点点亮了起来。
已经服了解药的楚留香只觉头昏眼花,实在是不适合再待在这儿,却偏又不放心“宁黎”,想留着强撑,最后被打晕丢给鸿鹄拎出去。
李雪卿的目光又落回柳无眉身上。
柳无眉并没有注意楚留香,又或者说不在意。
她只是痴痴的看着棺中宛若沉睡的青年,许久才轻声问道:“少主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明人人都以为她来楼兰是为了楼兰宝藏,就连江湖上足智多谋的楚留香也不例外。
李雪卿看了眼落在衣袖上的蛊蝶:“是蛊。”
“师姐既心慕于这轮明月,想来也查过罢。”李雪卿轻声道,眼中有着些许追忆“我阿娘出身苗疆,苗疆蛊事在江湖上并非鲜事,姑姑是在我四岁那年寻来苗疆的,此前我自是长于苗疆,我识蛊这并非什么稀奇事。”
柳无眉蹙眉:“到是疏忽了。”
银白色袖剑突然从李雪卿脸边擦过,割下一缕青丝落地。
柳无眉一改方才哀默模样,眼中满是狠厉。
李雪卿足尖一点,再次躲过柳无眉发出的银针,落在了棺木另一侧。
他瞥了一眼棺中人,只见对方肌肤似乎透明了些。
到底是蛊术留存的肉身,即使保存的再好,也不过是具尸体而已。
李雪卿展开折扇挡住袖剑,看着柳无眉发红的眼眸,轻声细语道:“早在二十七年前,留在这的便不过只是一具躯壳而已,纵然复活了也只是行尸走肉,师姐难不成只爱的这张脸而已”
柳无眉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手下招式越发凌厉,皆是伤人夺命的路数。
她看着李雪卿的目光满是冷色:“住口!”
李雪卿并不在意,只是足尖一点落在一盏莲灯上,看着那犹不死心的柳无眉道:“蛊术保存的尸身,可是极容易灰飞烟灭的。”
柳无眉闻言朝棺木一看,只见灯火之下,那具尸体如同飞灰一般堙灭。
她猛地扑了过去,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袖。
绝望如同蛛丝爬满了柳无眉的心脏,她呆呆的看着手里的衣袖,一头青丝瞬间成雪。
她满是阴鸷的看着李雪卿,依旧是那般温柔如水的语气:“师弟,你会后悔的。”
言罢,那银白袖剑穿心而过。
李雪卿却是笑了起来:“我怎会后悔,多谢师姐成全。”
出了宫殿,一抹雪白色便落到了李雪卿肩上。
他点了点小鸿鹄的小脑袋,看着躺在那片罂粟花海中的楚留香扯了扯嘴角,迈步走了过去。
奇怪的是,李雪卿一回到中原就差人办起了灵堂……
楚留香再醒来已是七天后。
若不是李雪卿难得有一次良心,将昏迷不醒的楚留香和胡铁花从楼兰带出来了,这两人现在指不定已经喂了楼兰的蛊虫腹。
楚留香醒得时候有些不是时候。
雪白色的灯笼高高的挂着,处处是一身白衣,充满了哀乐。
楚留香一醒就被一直负责照顾他的小厮送去了香阁,好生按着明月山庄的规矩洗了近一个时辰的香汤。
几乎脱了一层皮的楚留香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服侍着换上了素白衣裳。
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跟着小厮见到将他带回来的李雪卿后,猜测成了现实。
满是缟素的灵堂中,脸色苍白的李雪卿正跪在一具金丝楠木棺前烧着纸钱。
与他一同守灵的还有无花和南宫灵。
楚留香站在灵堂外,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最终楚留香还是进去了,当着李雪卿的面从无花手中接过三支香插进了香炉。
李雪卿看了那三支香许久,忽然低头叩首。
一下又一下,直磕得额头红肿。
无心冷笑道:“你可真是虚伪,借刀杀人却还要踩着她的尸骨作名声。”
楚留香没听明白无心的意思,只是直觉令他有所不安。
可惜的是,李雪卿并不打算为楚留香解释什么,他磕了十七下头后,径自起了身,离开了灵堂。
无花则嗤笑道:“说起冷血,还真是一脉相承。 ”
说着便落了泪,却是强撑着几日未曾进食的身子不在楚留香面前倒下,硬是自出了灵堂。
还留在灵堂的只剩南宫灵,他倒是没有和李雪卿与无花一般,反而是唯一一个招待了楚留香的。
楚留香看着南宫灵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轻轻一叹:“南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南宫灵打断。
南宫灵看着楚留香,一字一句道:“南宫灵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黄山世家李沅。”
丐帮的少主南宫灵死在了江南的汝阳王府,如今还活着的是黄山世家李沅。
楚留香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这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从楼兰回来后,一切都不对劲了。
南宫灵看着窗外的梧桐树,轻声道:“明日香帅自然就知道了。”
明日一切便尘埃落定了罢。
楚留香沉默了一会儿:“若是无错,明日似乎是冬至罢。”
李沅闻言垂了垂眼,却是不发一语。
冬至这一日落了霜,尤其冷,跪在城门两侧随君乞降的皇亲国戚因此脸色极其苍白。
象征王权的玉玺是无花取的。
他从永安王手中取过玉玺时,并没有忽略对方眼里的怒气。
可无花并不在意,他甚至还有心思打量永安王的脸色。
当触及玉玺,听见永安王冷冷一声“无花”时,无花不由得笑了。
他冷冷的看了眼永安王,语气与对方记忆中别无二致,依旧是温柔如风:“国君怕是认错了,在下黄山世家李澈,虽字无花,可却当不起国君这一声。”
永安王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一个珠玉落盘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无花别误了时辰。”
李澈看了眼满是不甘的永安王,便拎着玉玺走了回去。
玉玺入了马车 ,到了年轻的帝王手中,成了夏朝亡国的象征。
后史记载:
永安十一年末,夏朝覆灭。
次年春,前朝李氏复国,定国号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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