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中原与西域相接之处,有片一望无边的大漠,每逢圆月,狼群环伺之间,月上姑射自云端来,白衣赤足立于群狼之间,与误入大漠深处的旅人指明一处蜃楼。
古蜀旧地的蜀葵花开烂漫,山峦起伏之间,它是一场绮丽无比的幻梦。
这梦里睡着一位不会再醒的少年,那是这场幻梦所有的根源。
新朝帝京本是要定在洛阳的,只是因新君不喜便改定在了长安。
自高台一望,入眼皆是灯火阑珊。
旧年的灯火早已熄灭,而新朝的灯火摇曳通明。
时移世易,物转星变,十年光阴犹如指尖流沙,转眼间便过了。
对于长生的种族,时间流失恍若昨日,祂们只记不该忘的。
而人族,除非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他们却是试图记住所有想记的。
破败的寺院里,开着茂盛的蜀葵花。
浓郁的雾气将这些蜀葵花包围,却被一个少年闯入。
那少年看着那睡在蜀葵花里的少女,只觉眼熟,似乎在哪里曾见过。
他犹豫了一下,提着一盏长明灯走了过去,却看见一片白骨。
欧阳明日从梦中惊醒时,也才二更天。
夜幕上的星子,仍旧摇曳着星光。
他按着眉心,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好似刚从梦魇逃离。
屋子里也不知焚的是什么香,甚是奇异,很快便安抚了欧阳明日,令他再度睡去。
许是近日繁忙的缘故,他这几日做的总是些噩梦。
那噩梦光怪陆离 ,一下子是他的父亲欧阳飞鹰,一下子是春风得意宫的弄月公子,皆是血淋淋的死状,交替着上来拉扯他。
卯时的天还有些暗,焚了一夜的香仍旧残着味儿。
宫殿里摆放的奇珍在满室灯影中熠熠生辉,将这凡尘俗世堆积成的浮华朦胧了几分。
欧阳明日站在灯影里,俊秀华贵的脸上满是茫然。
他这是在那?
他是谁来着?
云母屏风后,搁着一架彩漆描金拔步床,上头两边隔扇都是螺甸趱造,安在床内,楼台殿阁,花草翎毛,里面三块梳背,都刻了松竹梅岁寒三友。
外头挂着紫纱帐幔,锦带银钩,两边香球吊挂,说不出的富贵风流。
红衣白发的少女坐在白玉镜台前,金色的竖瞳映在镜中,透着兽类独有的近乎无情的冷漠。
形似树枝的犄角朝天而生,根部覆盖着的白发白的纯粹如同一尘不染的雪。
她显然不是人族。
少女看了一眼沿着宫墙爬进碧落窗的蜀葵藤蔓,拿起镜台上搁置的白绫段,绕过白发在脑后束住,遮住了那双异于常人的金色兽瞳。
她转了身,拿起一盏长明灯,问外头的欧阳明日:“走?”
明明什么也不记得了,也不知怎的,欧阳明日却说:“好。”
梦中风物皆是光怪陆离,所见所闻既是有迹可循亦是无理可追。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
此之谓物化。
欧阳明日自梦中醒来,还未思索梦中之景,便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刺了个激灵。
他皱了眉,顺着血腥味儿飘来的地方望去。
就瞧见一红衣白发的姑娘提着盏长明灯,站在一面满是蜀葵的花墙下,周身是雾,也正看着他。
那姑娘似乎双目有瑕,取一白绫遮缚,可即是如此,她也是极好看的。
欧阳明日见过许许多多的美人,可从来没有一位与眼前这姑娘般,如水中月镜中花,不似人间者。
他心头酸涩,可又不知为何酸涩。
欧阳明日有些恍惚。
他认识这位姑娘么?
为何一见她,心头便涌上欢喜与苦涩?
蜀葵花零落一地,在皎洁如霜的月光显得哀伤。
“兜兜转转几十年了,我打算回家了,你可要接下这云朝?”
那姑娘走了过来,薄雾渐散,欧阳明日看见了那姑娘身上红衣盘踞着的银白色的龙。
他心下诧异,面上也显出了几分。
欧阳明日听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若臣说,臣想不愿接下云朝,而想与陛下回家,陛下能否答应?”
那个声音虽说是笑盈盈的,可却藏着些许苦涩。
听着极为熟悉,分明是欧阳明日自个的声音。
他朝那姑娘看过去,却看见“他”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欧阳明日想,这真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他这样想着,却也伸手抓住了那姑娘的衣袖。
如同尘封已久的镜面被人重新擦拭干净,衣袖入手那刻,一些遗忘的东西也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然而,便是这一刻,周遭一切形如碎镜一般崩裂。
奈何桥边的彼岸花红得刺眼,停在此处的亡魂执念深重,背负着不甘期许怨恨等等构建而成的枷锁。
游荡于此的亡魂几乎都看着一处地方——忘川河。
忘川河上有一叶孤舟,舟上有着凡人与龙女。
忘川上的话语断断续续。
凡人与龙女在长明灯的烛光里说着过去。
沈雪卿在中原布置的局到底是用上了,只是与他所料不同,建立新朝,登上九五之位的既不是欧阳明日也不是上官燕,而是蜃龙。
他若还活着,定是会和蜃龙闹的。
毕竟,无论算计多少人,甚至把自个赔进去,沈雪卿也没想过要拖蜃龙下水。
对于人族,即便他能将生死交付于欧阳明日与上官燕,可他仍是戒备的。
自诞生以来,鲛族因能泣泪还珠而死于人族之手的族人数不胜数。
他们曾一度濒临灭族。
若非得到年幼的蜃龙庇护,也许几千年前,鲛族便被人族灭亡。
蜃龙居于海市,而海市也不过是蜃楼诞生的旧壳所化。
鲛族入海市修蜃楼,举族以侍奉蜃龙。
时过境迁,传至鲛族沈沉,因其轻信人族,以至于飞来横祸,鲛族上下近半数离亡。
沈沉亦死于其间。
后,由少主沈夜重整鲛族。
“他幼时便是个肆意妄为的性子,只是又惯会哄人,他那是问我,要不要当个奉珠乐使,我不说话,他便闹我。”
龙女从忘川里捞起一朵红莲,放在了凡人手上。
她叹了一口气,金色的眼眸流露出些许无奈:“你和阿卿都是有些偏执的性子。他给鲛珠你便敢服,也不怕是什么剧毒.砒霜被毒死在那场江南烟雨中。”
凡人看着那朵红莲,轻轻的说道:“那是因为我和他都知道,只有登上那个位子,你与鲛族才能真正周全。”
“那天,殿下将他留在中原的东西托付给我的时候,我就有所猜测了。”
“不光是我,上官姑娘也猜到了。”
沈雪卿在中原留下的东西实在是太全了,全到明眼人只需一瞧,便知道他是个什么打算。
至于鲛珠,也不过是一场以命作抵的豪赌。
索性,他赌赢了。
“尤其,我与他一同长大,他定下的许多东西我都是见过的。”
甚至有一部分,是他亲自去做的。
“我和上官姑娘唯一没有猜到的,便是殿下的身份了。”
凡人抬起头,目光落在龙女那美丽的龙角上。
“对龙族而言,时间流逝并不算什么,人间的动乱秩序与理念都只是过眼浮萍。”
见过了沧海桑田,看过了斗转星移,除了有些在意的,那些不在意的便如衣上尘埃一般。
龙族本就是这样目下无尘的种族。
长明灯的灯火照亮了四周的忘川水,几只绯红色的游鱼寻着光游了过来。
龙女忽然问:“你可知道这盏灯是做什么用的?”
凡人看着她手里的长明灯,想了想,便头疼欲裂。
他的脸惨白如鬼魅,在这忘川河上却再正常不过。
“是招魂。”
龙女叹了一口气,道:“你曾进过数次梦谷,浑浑噩噩间,皆有这一盏长明灯带出。”
沈雪卿死后能出现在世人眼中,也是托了这盏长明灯的缘故。
银白色的长发垂到了衣袖上,是龙女俯身靠近了凡人。
她金色的眼眸仍旧华美,倒影出凡人的模样,却有些平淡的涟漪。
龙女没说出的是,她千百个梦里,这个凡人不经意间曾来过半数。
哪怕是现在这一刻,也不过是这个凡人又进了她的梦里。
龙女于是问:“你知道对于蜃龙而言,能入她梦者会是什么身份么?”
忘川河掀起了巨浪,将这一叶孤舟打翻。
龙女站在重新平静的忘川河上,看着河水中不断下沉的凡人沉默。
银白色的光在忘川里蔓延,一条白色蜃龙抓着一个凡人从忘川河里飞出。
龙女看着那条白色蜃龙抓着凡人冲上云霄,转过身却问:“13,雪九醒了吗?”
那盏长明灯飘了过来:“宿主,他醒了。”
星河深处,有只孤舟浮于虚无间。
“所以,那长明灯就是蜃龙的引梦灯,也是系统13的化形啊。”
坐在孤舟上,手上脚上都锁着黑色链条的少年抱着一只白猫,看着一只银白色光团在星河里乱转。
那只光团晃了晃:“是的,蜃龙织梦为生,成年后需反复汲取七情六欲的体验,否则就像块捂不热的石头,永远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13的宿主是一方世界的蜃龙,此次是接收218宿主的委托来唤醒你。”
少年翻起了他前几个世界的后续:“难怪了啊。好了,提交给主系统,准备下一个世界。”
这一章讲梦,是欧阳明日陷在了流纱一个个梦里,相当于是梦中梦。
忘川河的部分,是欧阳明日的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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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海市蜃楼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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