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客栈里清清冷冷的,一眼看去没几个客人。
白雪卿抱着兔子待在上房里,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
在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放着几个黑布包,都湿漉漉的,渗出来的血混在一块,或浓或浅。
这些黑布包看着有些圆,也不知放了多久,渗出来的血在桌上凝成了块。
白雪卿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敲了敲还干净的桌面。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似乎还有些笑意:“还差一个。”
楼影从暗处走出来,扫了一眼那些个黑布包:“还差红叶先生的。”
“是他啊,那就先放着好了。”
白雪卿抱着兔子起了身,拿起胡床上放着的外袍穿上。
他吩咐道:“这些我都看过了,你叫上几个人从哪来送回哪去。”
说着,白雪卿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客栈耽搁了那么久,也该去武林大会看看了。
也不知道,这么久了,云清有没有遇上江别鹤。
“那就是你亲爹啊。”
小鱼儿站在醉仙楼的雅间里,掀开露台的纱帘四下一看,目光很快就落到主持这次武林大会的江家家主身上。
昨夜临时起意,去烧了一把人家房子,可来的匆匆去的匆匆,小鱼儿其实并没有见过江别鹤。
只是听人说,这次武林大会是江别鹤主持,他这才将人和名对上。
白云清站在小鱼儿身边,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她眼底无悲无喜,像是看块木头一般:“我生得与他有些像,不出意外便是他了。”
“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
“江南江家百年望族,江别鹤也只是个书童而已,可当不起他们这一声江家家主。”
若真要论,江南江家如今的家主应该是多年前便已身故的玉郎江枫。
“你不是问过我,为何随我娘姓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并非洛京白家正儿八经的小姐,而是江别鹤的私生女。”
“只是我娘出身高贵,被人寻到送去洛京与白家相认。”
白云清说到这,顿了一下。
“事实上,我本该叫江玉燕的,只是我小舅舅白珏嫌这名字晦气,与秦国公闹了一阵,才令我改名白云清进了白家族谱,留在秦国公府与他作伴。”
读过四书五经,学过琴棋书画,曾经的江玉燕在付清词的教导下一点一点的磨掉了她旧日的影子,一点一点的变成了如今这个知书达理的白云清。
可尽管如此,白云清的心里却藏了一个江玉燕。
江玉燕,那是她无法割舍的过去。
“我让你陪云清来,可不是让你来惹她伤心的。”
一道悦耳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小鱼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人拿着扇柄敲了下他的脑袋。
是白雪卿。
他抱着那只白兔从小鱼儿身边走过,月白色的外袍上绣了大片银莲,经风一吹,在和光中熠熠生辉。
小鱼儿的目光从白雪卿腰间挂着的折扇走过:“这么多年了,世子您还是头一个拿折扇打到我的。”
他师承恶人谷十大恶人,自出师以来便没再被人砸过脑袋。
这秦国公府的世子武功到底有多高?
他方才分明听见了风声,却来不及躲开那把折扇。
想到这,小鱼儿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他看向白雪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
女儿家大约都是怕哄的,越哄她的眼泪掉的更多。
可能原本并无泪意,可被在意的人一哄,就忍不住委屈,也就落了泪。
白云清便是这样,她说那番话时,并不觉得委屈,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白雪卿那句话一来,却让她莫名生了委屈。
人都是这样,对外刀枪不入的,对内却脆弱到摔一跤都要人哄。
白雪卿派人去查过江别鹤,自然是见过对方的画像的。
他在比武的擂台上看见了江别鹤,又听了白云清最后一段话,心下便有几分底。
白雪卿一边拿手帕给白云清擦眼泪,一边温柔的哄道:“你是我们白家的孩子,才不要去姓江。”
“而且,我当年也没说错啊,江玉燕这三个字是你娘比照江别鹤女儿名字江玉凤取的,她本意或许是希望你日后能认祖归宗,可我就是觉得晦气。”
明明流着他们白家的血,做什么要放着世家名门的小姐不做,去当江别鹤一介书童的私生女?
白雪卿想了想,语出惊人:“你要是实在介意,挑个日子,我叫楼影带人去端了江别鹤一门。”
小鱼儿一脸震惊的看着白雪卿。
这是洛京城人人称道的世子白雪卿吗?
这怕不是谁家的魔头和他长了一张脸出来乱走啊!
一言不合就灭人满门,这是你一个侯门世子该说的话吗?
过了一会儿,小鱼儿拉着白云清趁着白雪卿不注意一同溜了出去。
白雪卿没在雅间里看见人,便让人将露台的纱帘全挑了起来,往下擂台边的人头里一找,不多一会就看见小鱼儿和白云清。
他并不是很明白这两人跑擂台边看的心理,但一个人待在雅间实在无趣,也便跟着去了擂台边。
武林大会素来是武林盛事,来此参与的江湖人乌泱泱一片,随便看几眼都能发现几个名气不小的。
白雪卿一边跟着人潮往里走,一边小心护着怀里的白兔。
他既然把这小家伙带出来了,自然也要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走着走着,前头不知是谁动起了手,只听见一声大喝,人潮顿时混乱。
白雪卿皱了皱眉,一边躲着人,一边往擂台边走。
“哎呦,不好意思啊姑……公子。”
铁心兰被不知道谁一推,整个人朝前一扑,胡乱的抓了一通,也不知是抓了谁,撞进一个削瘦的怀抱。
她抬起头一看,恍惚间好似见了神妃仙子,正要道谢,再一看却是位“熟人”。
正是前天夜里,她见到的那位比女子还要美貌的公子。
铁心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一声谢,连忙松开揪着人家衣襟的手,红着脸又挤进了人潮里。
白雪卿并未在意这段插曲,在人潮里晃了好一阵,实在找不到那两人,便自个先回了客栈。
他不知道的是,白云清和小鱼儿两人在不知不觉间,也都走散了。
白云清刚和小鱼儿走散的时候,还试图从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他。
她隐约听见擂台那边有什么“移花”、“缺”、“欺人太甚”传过来,也来不及细想,循着声音便往擂台边靠。
白云清快挤到擂台边了,却突然有一张白布蒙上她的口鼻,有条胳膊环着她的脖颈,死死摁着她不让她动。
那白布散发着奇怪的气味,熏得白云清头昏目眩。
她的身子软软的倒下,环着她脖颈的胳膊连忙使劲,将她脱离擂台。
白云清是在一座破庙里醒来的。
她躺在干燥的火堆边,身上盖着件绣了梅花的外袍,一睁眼就从屋顶的破洞里看见漆黑的天空。
头仍旧有些昏沉,白云清掀开外袍看了一眼,见衣物完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忍着晕眩与恶心出了破庙。
清冷的夜风吹过发烫的脸,令昏沉的脑袋好上一点。
银白色的烟火在天空炸开,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
从药铺里出来的少年看着夜空中的烟火,眉心一皱,拎着刚买的药材消失在昏暗的小巷里。
破庙里的篝火已经被人熄灭,躺在火堆边高热不下的少女也失去了踪影。
是被人救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少年沉默片刻,扔了刚买的药材,出了破庙。
跟着银白色烟火的指引,楼影带人在云镇北面的破庙外找到了白云清。
白云清的情况并不太好,她被人用蒙汗药迷晕,扔进水里泡了很久,又吹了夜风,整个人都发着高热。
白雪卿让人去花楼请了位清倌来替白云清换下衣物,便把一众影卫留在了客栈。
他是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的,身上月白色的外袍几乎都是血,脱下来往地上一扔很快便渗出了小血泊。
小鱼儿守在白云清床边,见他这一身血回来,也不多问,只是说:“烧已经退下去了,等她醒过来就没事了。”
白雪卿看也不看小鱼儿,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出去。”
若不是他,云清怎会……
小鱼儿也知道自个理亏,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白雪卿的霉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楼影从窗外翻进来,扫了一眼地上的外袍,道:“已经审出来了,三皇子的人,说是不满世子您与御史台的胡御史替苏尚书分辨,便拿云清小姐开刀,要让您长个教训。”
白雪卿听了这话,气极反笑:“给我长个教训?”
三皇子这草包是听多了那些饭桶的吹捧,不知道自个几斤几两了,竟然要给他长个教训,怕不是嫌这皇子当得太舒服了。
他这是忘了,忘了当初是谁把他从二皇子手上保下来的。
白雪卿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就垮了下来。
他墨玉一般黑的眼里满是阴鸷,沾着血的衣袖垂在八仙桌上,染开一朵红花。
“派人去告诉胡御史,秦国公府看不到太子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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