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多心,不可多情。
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情债,最理不清剪还乱的便是情缘。
这一点,白云清在小鱼儿身上算是瞧明白了。
这世上,大抵没有人能拒绝小鱼儿这种说话好听,生得俊秀,既体贴又有些孩子气的少年。
从江南到金陵,白云清与小鱼儿同行这半年以来,实在是见多了他的烂桃花。
好容易,小鱼儿这颗心落在了金陵慕容府四小姐身上,且颇有此生不悔的架势。
白云清看在眼里,竟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
在情爱一途,她师从白雪卿,认定先动心的是输家。
她总是喜欢赢的,便从不肯轻易动心。
花无缺是白云清意料之外的变数。
他身份气度不同寻常,即便待人和气谦逊,却仍令让人产生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这一点距离感,像极了身在红尘,玩弄权术,踏着皑皑白骨却从未将这人间放在眼里的白雪卿。
人总是慕强的,因这一点相似,白云清便分了些许目光。
可花无缺到底是花无缺,舍去那一点距离感,他与白雪卿截然不同,再无半分相似。
反观白云清,除了外在,她几乎就是另一个白雪卿。
对花无缺动心并不在白云清的预料中。
他对她而言,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最初发觉,还是在江南。
那是在扬州的庙会上,灯火阑珊,到处欢声笑语。
白云清在庙会上遇到了花无缺。
灯下看美人,美人俊三分。
她在一片喧嚣中动心,却清楚的知道花无缺并非同路人。
在阴谋诡计中周旋的野心家并不需要一个情窦初开带来的软肋。
这软肋不一定能得到回应,却极可能成为致命的死穴。
白云清是要问鼎九五的女人,她可以爱一个人,却不能爱一个软肋。
在白云清想好如何面对花无缺前,她接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出自暗卫顾衣之手,由秦国公府的暗探传来,为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常百草。
白云清不记得她是如何处理那封信的,只记得回过神时,脸上满是泪,手心十个月牙印正流着血。
她设想过很多次白雪卿出事,这其中包括党政、帝王猜忌、瘟疫、刺杀,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伽蓝寺的忘尘和尚动的手。
这算是灯下黑么?
白云清笑了一下,眼底满是自嘲:“看来是姑姑出了事。”
她与这位伽蓝寺的高僧没打过几回交道,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因着白雪卿。
按理来说,白云清不该对忘尘和尚的往事如此了解,可谁让他的心上人偏偏是秦国公府的大小姐,她又偏偏是住在秦国公府。
有这一段渊源在,白云清立时就猜到是白如霜出了事,让人当把柄拿捏了忘尘和尚。
将信又细细看过一遍后,白云清忽然想起白雪卿曾对她说过:“不要将所有赌注压在同一个地方,那最愚蠢的行为,一旦出现偏差,便可能满盘皆输。”
她一直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去做。
可此时此刻,看着信纸上“毒发”二字,白云清忽然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她只是觉得胸膛里藏着一只狰狞的恶兽,流泪着在咆哮,在叫嚣一些苍白无力的东西。
原来,在故事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先预见了结局。
一直窝在虚空的519在白云清数据飘红的时候,伸出银色的拟肢,调出一个虚拟页面戳了几下。
它沉默的注视着白云清枯坐半宿,在一片寂静中敲了一只茶盏,拿了块锋利的碎瓷攥在左手心里。
她在发泄,在悲鸣,如同一只被丢下的幼兽。
然而尽管到了这个时候,白云清仍然选择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
几乎是强撑这一口气,白云清在这一晚上想了很多,从以前的事想到现在,一点一点梳理着,将每一个似是而非的东西挑拣出来。
她最终猜到是谁指使忘尘和尚对白雪卿下手了。
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年被打压得安分许多的东厂刘喜。
这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阉人明面上装的识时务,暗地里摆这一道出来。
一时之间,白云清真是恨不得立刻冲回洛京,去把刘喜这个阉人的脑袋砍下来。
心里这般想着,这手不由得攥了起来,正好将掌心里的瓷片攥进了肉里。
突然的疼痛叫白云清的怒气散了几分,她低下头,松开手,看了一会儿满是血的手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一个笑。
这笑容漂亮极了,可是却阴森森的,让人心底发毛。
天明时,白云清已打理好衣妆,抱着白雪卿留给她的兔子出了房门。
她的脸色难掩苍白,哭的通红的眼眸里满是冷意:“楼影,你带人去寻神医常百草,用各种手段皆可,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带人回洛京。”
失去了庇护的羽翼,便要学会在厮杀中存活,白云清向来明白这个道理。
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若白雪卿当真没等到药王,或者洛京出了别的事,她又该如何应对。
白云清低头看了一眼包扎好的左手:“其他人,随我一同前往金陵。”
在白云清前往金陵时,519将视角转向了洛京城。
当看清楚自家宿主在做什么谋朝篡位的事后,519麻了,它诡异的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它的宿主雪九,出身于古老神秘的氏族,本身就是一个极其肆意妄为的家伙。
谋朝篡位这种事,他也不是头一次干了。
519从最初的茫然到现在的麻木,接受程度已经十分良好了。
“还剩这点时间啊,这好像又是英年早逝。”
519盯着自家宿主的数据,小声的嘟哝了一句。
洛京城外的乱葬岗又压了一堆死尸,处决犯人的刑场上满是血腥味。
自御史台连袂上奏刑部侍郎温齐贪墨后,处在角逐漩涡里的几位皇子几乎要撕破脸皮。
拔出萝卜带出泥,都是在官场里混的,谁手里都不干净。
白雪卿坐在院子里,身边跟着的竟然是铁心兰。
他正在看墙边栽种的绿竹,而铁心兰则拿着一叠沾满血的账本圈划。
若有人这时凑近一看,便能发觉这账本上用朱笔圈出的名字竟是死人的,大多死于近几月。
最后一个名字用朱笔圈上,铁心兰长舒一口气,连忙翻出火折子,将这账本点了丢进一旁的香炉里烧。
香炉里焚的是驱蚊的草药,如今加了账本,气味也就斑驳许多。
白雪卿将手边的果盘往铁心兰的方向推了推:“若不出所料,在过几日,大皇子就会派人上门了。”
他语调轻巧,若不知内情,还以为到时候是要接什么赏花宴的帖子,而不是要去送死。
铁心兰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在秦国公府住了也快两年,一些事多少也知道些。
大皇子派人上门前,铁心兰刚答应去找白云清。
这些日子,白雪卿的身子越发差了,人也消瘦了许多。
他有预感他逃不过这一劫,于是坦然面对死亡的到来。
“那丛凤仙花开得不错,用来染丹蔻倒是好看,姑娘若是愿意,便叫瑞雪摘了给姑娘试试。”
白雪卿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染了薄红,却衬得他气色好了许多。
铁心兰点了点头,通红的眼里含着泪,却说不出话。
如今的洛京城风声鹤唳,刑场上覆的血是一日比一日厚,乱葬岗上一转,轻易能看见一些昔日权贵死不瞑目的面庞。
大皇子这时派人上门,只会是病急乱投医,来试图拉拢仍在观望的秦国公府。
白雪卿对此心知肚明,然而他仍选择去见大皇子一面。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意,也算是送上门的污蔑。
“哎呀,还有半个时辰呢。”
不请自来的访客一把抓住519的身体,瞥了一眼虚拟界面上的数据,有些惊讶。
“这就是雪九逆转命运线得到的处罚么?”
“英年早逝?他这种祸害就算英年早逝,埋下的暗线也足够掀翻棋局了。”
说着,访客将切了视角到白雪卿身上。
马车里焚着香,一丝一缕的烟雾散在风里,四处游弋。
白雪卿喝着汤药,靠在软榻上,盖着软和的锦被闭上了眼。
铁心兰并没有同行,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做。
也不知过了多久,驾车的小厮敲了敲侧窗,轻轻唤了几声。
白雪卿看了一会儿许府的牌匾,他像是在记住什么,下马车时在脸上挂上了一个笑。
一个温柔到虚伪的笑。
送走访客后,519才有空注意虚拟页面。
系统页面上的倒计时早已清零,呈现出白雪卿毒发身亡的景象。
这位在暗地里掀起狂澜的政客孤独的倒在地上,他闭着眼,唇角还带着笑,乌黑的血从七窍渗出将那张发着青灰的脸添上别的颜色。
519沉默的飘过去,伸出幻肢在虚拟界面上戳了几下。
它有种预感,它家宿主的处罚时间就快结束了。
视角一转,落在白云清那,却呈现出她吐血昏厥的景象。
它一眼时间,这才发觉,白雪卿原来早在十日前便死了,并用他的死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将本就对王朝失望的人心闹的越发涣散……
下一个世界,应该是小李飞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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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目下无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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