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边的垂柳下,有盏宫灯在风里摇,焦红的光映在画着花鸟的纸上,照出了两条细影。
这细影是个穿着朱红长袍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脸色有些苍白,瞧着病殃殃的。
可就算如此,他也是极好看的,眸若秋水潋滟,色若招蝶红花。
尤其是那双细长的乌瞳,回眸一笑时,让人觉得是真见了狐狸精。
借着灯火的光,少年将手里的画卷展开——灼目的烈火在连绵的山峦上肆虐,将白茫茫的山峦与天烧得通红,远远瞧着,似片浮动的血。
跟着少年身边的小太监提着宫灯,轻声道:“殿下,您该回宫了。”
少年皱了下眉:“前几日抓到的探子既然问不出什么,也别留着了,收拾收拾,从哪来的送回哪去。”
初春时节最是多雨,细细密密如丝线一般从天上落下,打在黛绿色的砖瓦上,一下有一下没,和着鎏金莲花炉里飘出的鹅梨帐中香教人越发贪睡。
“殿下你怎还在睡!这早朝都下了。”
从侧殿过来的少年穿了身月白朝服,单薄的袖衫上用银线绣着仙鹤流云纹,玉带两侧左佩刀右备容臭,行走间衣袂飘逸,异香扑鼻。
他转过屏风,从月牙桌上抄了一只茶盏,走到一博古架边,掀了角落香炉的盖儿,拿茶水将焚着的香料浇了个通透。
“颜问你来了……”
窝在床榻上的少年拉起锦衾过头,有些含糊的嘟哝了几声
颜问皱着眉,将茶盏放回原处,便往床榻走了过去。
他扯开轻薄的床幔,抓住锦衾一角便掀了开:“殿下您该去见皇后娘娘了。”
少年往里侧缩了缩身子:“不想去……”
这天如此冷,就算明日再去,母后也不会怪的。
颜问理了理朝服上泛的褶皱,将扯走的锦衾丢给身旁的小太监,一边捞起萧雪卿往外拖,一边对身候着的宫人吩咐道:“这鹅梨帐中香日后不必再点。”
这玩意儿再多点几次,难保殿下不彻底和床榻长一块去。
因有此忧虑,颜问接下来这一个时辰里,眉头都是拧着的。
待用了几块糕点,一盅糖水,萧雪卿才抱着他的爱宠胡桃去了坤宁宫。
一进门,便有宫人上前要接过胡桃,却被萧雪卿避开了。
对于喜爱的东西,除非他自个乐意,萧雪卿一贯是极其厌恶旁人来触碰的。
窝在萧雪卿怀里的胡桃叫唤了一声,猛地一窜,长长的白色尾巴在他脸上扫过,四只脚爪轻巧的印在地上,项下戴的金铃一摇一摇,发出清脆的声响。
它挣脱了萧雪卿的怀抱,迈着欢快的步伐窜进了正阳宫主人怀里。
言皇后愣了一下,随后揉了一把胡桃的背毛。
人总是爱屋及乌的,言皇后深爱着她唯一的孩子,自然也会对他养着的猫儿纵容些。
“卿儿,你今儿个来得到早。”
“母后不知,若非颜问,景瑆其实是打算称病不来的。”
萧雪卿盯着正在发出呼噜声的猫儿,拽着言皇后的衣袖,笑着说了一句。
他向来厌恶早起,尤其是春困秋乏的日子更是恨不得大病一场,好好日日窝在寝殿里睡着。
言皇后也知道她这孩子的性子,最是散漫不过,听了这话,也只是失笑道:“卿儿啊卿儿,你让母后说你什么才好,多大的人了,竟还和小孩子一样。”
都是要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还这般孩子气,也不知是随了谁。
萧雪卿凑了过去,绕到言皇后身后,小意温柔的捏着她肩:“母后可别这么说,孩儿可不想长大,只盼着能一直留在母后身边。”
太子和誉王的斗争近几年可是越发胶着,这发展到最后定然是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可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他是爱闹腾,可却没打算过早掺和进朝堂里的浑水,将自个曝露在明面上。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只是你父皇一直把你留在宫中,这让母后不免有些不安。”
若非如此,她也不必把誉王推出去。
到午膳时,萧雪卿照例是要留下陪言皇后的,只是不知怎的,菜色还未上齐,梁帝却来了正阳宫。
他似乎并不意外萧雪卿在这儿,绕过言皇后便在八仙桌边落座。
人对于长子幼儿总是有所偏爱,这一点,就算是帝王也不例外。
但梁帝的长子早夭,如今也就剩年纪最小的萧雪卿还在身边,因而对他更是偏爱。
眼见梁帝在自个碗里堆了座小山,萧雪卿不自觉就蹙起了眉。
他是有些挑嘴的,不喜甜辣不食浓汤,甚至会因一道汤羹中有厌恶的佐料而拒绝整道汤羹。
梁帝堆的小菜山里,有几样便是萧雪卿不食的菜色。
“父皇您别光顾着儿臣。”
说着,萧雪卿拿着试毒的银箸给言皇后添了几箸菜。
梁帝并非头一次见这情形,可每一次都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好!景瑆真是有心了!”
他这话说得随意,大抵也没什么心思,可落到有心人耳中便是另一回事。
虽说言皇后膝下只萧雪卿一个亲子,可她早些时候却是将誉王萧景恒养在身侧。
因这一层干系,朝中也有不少依附于言家的臣子追随誉王。
而萧雪卿的存在,无形中便令言皇后与誉王分了亲疏远近。
“对了,儿臣听说过几日霓凰姐姐便要回京述职,好父皇,儿臣许久没见到霓凰郡主和穆青了。”
萧雪卿夹了一箸酥肉到梁帝碗中,脸上露着一颗小酒窝,瞧着乖巧极了。
早些年,云南王府的小世子穆青是养在宫中的,他年纪与萧雪卿相仿,又是个混世魔王,二人又时常待在一块,今日东苑明日西宫,总爱将宫里闹得人仰马翻,最后便被一道被颜问罚了抄书。
有这情分在,就算穆青跟随霓凰郡主去了边疆,他二人也时常飞鸽传书,一南一北,聊的欢快。
是以,萧雪卿会问这些,梁帝心中倒没有多少意外。
他只是尝了一口酥肉,慢悠悠道:“前些日子,霓凰传来的书信里提到了这事。”
“这一眨眼啊,穆青这混小子也到了袭爵的年纪。”
几日后
揽月殿的庭院里种着几棵枝繁叶茂的白玉兰,扎着一架少了颜色的秋千,微弱的晨曦照在这,随着晨雾为一切带上朦胧。
不多一会,禁军统领蒙挚来了此地。
云南王府的人马再过数个时辰便会到城门口,萧雪卿为着此事今日起得尤为的早,草草的用了早膳,便在禁军统领蒙挚的陪同下,出宫去了城楼。
城楼上不只有守城的官兵,还有些有意拉拢云南王府的人。
萧雪卿唇角本是往上挑着的,可一到城楼最高处,便垮了下来。
蒙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愣了一下:“靖王殿下、誉王殿下。”
“蒙大统领,跟上。”
萧雪卿冷着一张脸,一把扯住蒙挚的手腕,将人往另一头扯。
他不待见誉王也不是一日两日,原先还只是显露在脸上,到后来便到了连待在同一处也不乐意的地步。
蒙挚并不清楚萧雪卿和誉王有何嫌隙,他只是站住脚,来了一句:“可殿下,那边才是整个城楼看得最全乎的地方。”
萧雪卿停住了脚,拧起了眉头,整个人瞧着就是纠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雪卿拽着蒙挚的手松开了。
他到底是妥协了,虽说对誉王打心眼里厌烦,可为了穆青,也不是不能跟这人待同一片地方。
“靖王兄。”
萧雪卿叫了一声,便站到了靖王身边。
他直接当没看见誉王这人,和靖王招呼一声后,便自顾自的盯着城外。
靖王出身军营,平日里和武将关系颇为不错,虽和蒙挚没多少交流,但在这时候,也还是与他寒暄了几句。
醒目的旗帜在风中招摇,远远的,萧雪卿就看见了一个“穆”字。
等了个把个时辰,云南王府的人马终于到了城门。
规整的马蹄声有如雷起,由远及近,由云南王府统领的穆家军带着沙场征战的气息缓缓靠近,无言而肃穆,在沉默中露出锋利的爪牙。
萧雪卿一眼就认出领头的银袍小将是穆青,他朝蒙挚统领喊了一声,也顾不得什么,连忙下了城楼。
“穆青!”
“雪卿!”
云南王府的小世子瞪圆了眼,从马背上翻下来,和他阔别已久的故友紧紧相拥。
穆青往萧雪卿肩上打了一拳,笑问道:“你怎从宫里出来了?我还以为我要见完陛下才能在宫里看见你呢。”
萧雪卿也打了回去:“本宫早知道你今日要回来,可是起了一大早,在城楼上待了好几个时辰呢!”
要换了别人,他才没这个功夫从宫里跑这来。
“霓凰郡主!”
“穆小王爷!”
正说着话,又有几人从城里跑了出来。
其中一个在看见萧雪卿时,愣了一下:“哎!雪卿殿下你也来接穆小王爷啦!”
“好了,先让霓凰郡主和小王爷去见陛下罢。”
眼见云南王府的人马要被拦在城门口,誉王到底是忍不住上前说了几句。
“景瑆你也是,要叙旧的话日后……”
誉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雪卿直接打断。
他的语气满是厌烦:“说够了么,你跟谁在这装兄友弟恭?”
萧景瑆(xing),字雪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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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赤焰问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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