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卿伸了下腰,黄金制成饰品于是碰撞着发出几声脆响。
他仍身着红衣,像一朵开到荼蘼的花,也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恍若这金陵城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耀眼得令人不敢靠近。
"他既来过了,那先前的事便不谈了。"
长桌上的茶已然冷尽,浅淡的茶香随着过路的长风离去。
萧雪卿进了屋,一脚将誉王用过的那只蒲团踹开,然后在一张胡床坐下。
胡床靠窗,窗外是一颗梅花树,如今临近年关正是将冷未冷的时候,那树上便生了些花苞,也开了几朵问寒。
一只雪白的凤鸟就落在那梅花树上,歪着脑袋,踩着梅花枝,正望着它的主人发出几声叫唤。
须臾之间,一抹雪色从窗外冲来,带着犹如玉碎的鸣声,温驯的立足在了萧雪卿的肩上。
他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凤鸟叫了几声,随即蹭了蹭萧雪卿的面颊,像是在传达某些东西。
萧雪卿挑了下唇角,这张侬艳的脸便像是盛开的名花,显露出一种略带蛊惑的锋利。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是梁帝和言皇后所生。
在这张寻不出半点缺陷的脸上,竟几乎看不出血亲的影子。
可他又确实是言皇后十月怀胎所生,既再正经不过的中宫嫡子,也是梁帝惯出的天魔星,容不得任何人怀疑。
似乎是察觉到了梅长苏的目光,原本在给鸿鹄梳理羽毛的萧雪卿抬了下脑袋。
他忽然问:“苏先生你觉得本王这张脸生得像不像陛下?”
很平淡的语气,甚至连那双波光潋滟的乌瞳也没有半分异样。
但梅长苏觉得有些不对劲,尽管和萧雪卿的几次交锋都处于下风。
可他到底是林殊,是奇兵绝谋、纵横往来,有不败威名的少年将军,是金陵帝都最耀眼的少年。
梅长苏不是颜问,他无法准确无误的明白萧雪卿任意一个举动的含义。
但他又看过了萧雪卿的卷宗,知道这个肆意乖戾的表兄弟有着怎样的过往,因而也能猜准七八分。
悬镜使夏冬曾说过,十三皇子萧雪卿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恶鬼。
梅长苏也曾这样以为,但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他是在一个雨天推翻的这个认知。
那个雨天,梅长苏看见了萧雪卿。
更准确一点的说,那是萧雪卿却又不是萧雪卿。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无法准确的形容。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起了一场大雾,萧雪卿则就站在雾的深处,能被隐约看见,却又无法真正靠近。
而梅长苏就是那个误入雾里的人,隔着重重迷障,窥见了一点真实。
可就是这一点真实让他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出了真正的萧雪卿。
梁帝昏庸,膝下诸位皇子除了早年的祁王,便没几个有明君之相。
他们大都认为身为帝王,一定要有傲视天下的雄心,要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生杀予夺皆玩弄于掌间。
可大梁何时缺过刻薄多疑,只会玩弄权术的皇帝?
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要辅佐一位皇子上位并不是一件易事,梅长苏并非没有考虑过其他皇子,只是相比之下,不善权谋,没有心机,也没有众多害人心思的靖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在接近靖王之前,梅长苏先遇到了萧雪卿。
遇到这个人也许是命运,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萧雪卿那般矛盾。
即便梅长苏更属意靖王,他也无法否认多智近妖的萧雪卿是更好的辅佐对象。
但这个人太扎手了,就像穆青说的一样,这天底下除了梁帝,就只有那位荣郡王能治得住萧雪卿。
梅长苏并不需要能治住萧雪卿,比起这一点,他更想透过那张侬艳惑人的皮囊,看见真正的萧雪卿。
这也许是谋士的通病。
在选定一位君主来辅佐时,谋士们总是要先知道对方真正的秉性。
萧雪卿无疑是藏在雾里的谜团,他肆意妄为又循规蹈矩,几乎在踩在大梁律例边缘走,就像是在火焰边起舞的飞蛾,美丽又疯狂,让人不敢靠近。
没有人能随意窥探这位中宫嫡子的心思,因而很少有人能透过那阴晴不定的表象看见一颗逐鹿天下的野心。
梅长苏看见了,他从无数蛛丝马迹里看见了萧雪卿的野心。
比起在金陵城里争夺那把龙椅,这位过于年轻的瑞王殿下已将目光转向大渝南楚诸国。
他在下一盘棋,一盘囊括四海以天下为赌的逐鹿之局。
没有人不相往强者,尽管萧雪卿年岁不大,但论逐鹿天下,他无疑是一位令人臣服的君主。
萧景琰玩不过萧景瑆,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当日摘星楼的邀约仍然做数,梅长苏知道这一点,并且他如今已有了答案。
只是在撇开那份邀约,关于萧雪卿这个人本身,梅长苏仍需要一份满意的答卷。
而这份答卷最后一道答案就在萧雪卿身上,又或者说就藏在他方才问题里。
冥冥之中,梅长苏有所感,他好像脱离了某种既定的轨道,走上了一条未知的路,而这些正是坐在他面前的萧雪卿带来的。
“殿下容色出众,其实并不像陛下。”
想了想,梅长苏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要他昧着良心说萧雪卿和梁帝长得很像,这实在是折寿。
萧雪卿笑了一下,道:“那你知道我生的像谁么?”
他怀里的鸿鹄往梅长苏的方向扭了头,雪白的冠羽扫过萧雪卿的手腕,竟莫名沾了一点红色。
又一个问题,但梅长苏注意到萧雪卿的自称变了。
于是他知道这一刻,萧雪卿不是以瑞王的身份在和他说话,只是以萧景瑆的身份在问林殊。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用梅长苏答,萧雪卿也没打算卖关子,很快就给了答案:“是皇祖母。”
这倒是让梅长苏有些意外,不过倒也能接受。
当今最受宠的瑞王生的不像父,不像母,像的是那位深居宫闱的皇太后,这是很少人知道的事。
梅长苏还未想出这个答案的深意,他的心便忽然不安起来。
“林殊,你该去见见皇祖母,她也许熬不过明年的春天了。”
萧雪卿敲了敲鸿鹄的小脑袋,将眼睑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苏先生可看出它是何来历?”
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抬起头,目光转向了梅长苏。
而鸿鹄则叫了一声,像是附和也像是认可。
梅长苏则愣在了原地,他只觉得今天格外的冷,好像要将整个身子都冻上了。
耳边嗡嗡的在叫,很吵但又好像很静。
萧雪卿他刚刚说什么了?
梅长苏头一次将目光不躲不避的投向萧雪卿。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透过萧雪卿看见了另一个人
一个,带着枷锁的少年。
“苏先生?梅长苏?林……”
“别叫了。”
梅长苏回过神,一把抓住萧雪卿在他眼前晃的手,苍白的脸色瞧着十分难看,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他显然在经受一种巨大的悲伤,这悲伤来自于岁月和命运,是无论用多少年来算计都无法违逆的存在。
“凡像凤者有五色,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
梅长苏有些恍惚的说,说着说着便想起了身上挂着的麒麟才子的名头。
他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是鸿鹄啊。"
江湖上有传言说麒麟择主,乃是天定,因而当初太子和誉王才会认为麒麟才子辅佐的必定是下一任帝王,用尽各种手段来邀梅长苏入金陵。
可真相如何,再没有谁比梅长苏更清楚了,这是他一手打造的谎言,一枚贯穿全局的棋子。
但今日他却见到了一只鸿鹄,一只跟随萧雪卿来的神鸟。
这让那个"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的陷阱显得尤为可笑。
"林殊你想见皇祖母吗?"萧雪卿忽然问道,“你知道的,她年纪不小了。”
他说这话的语调很平静,可正是如此才显得显露出的含义更为可怕。
梅长苏的脸色一下子白的可怕,他甚至顾不上思考彼此的身份,厉声呵斥道:“萧景瑆!”
萧雪卿并没有多大反应,他只是伸手碰了一下鸿鹄的羽冠。
"鸿鹄是神鸟,作为它的主人,我能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这其中就包括一点既定的命运。"
“我这几日会进宫小住,你若是想清楚了,便来瑞王府找我。”
萧雪卿说完便走了,就像他来时那般突兀。
那一抹红影转瞬即逝,只留了一块玉牌在八仙桌上。
梅长苏注视着这块玉牌,发红的眼里满是悲伤。
他在今日终于看懂了萧雪卿,看懂了这个将要逐鹿天下的君王,也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是福还是祸?
梅长苏猛地咳出一口血来,他踉跄着握住了这块玉牌,身子一软,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带着枷锁的少年……
诅咒游戏的主角有点纠结叫什么,谢辞?但感觉不够特别哎。
【这个其实是存稿,就不知道咋的就发出来了.流泪.jpg】
有没有好看的狼人杀小说推荐啊,想写一个吸血鬼君主和白衣主教组队参加狼人杀的短篇哎【星星眼.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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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赤焰问雪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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