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外有小动物爬过的细碎动静，有从巷子里垃圾上，爬到墙头的绿油油的葫芦藓，还有一棵梧桐树递来的一枝树叶，凑到窗台前的那片叶子还有一个猫指甲印，是卡特打电话时无聊的爪爪勾的。
而在大猫期待的目光中，少年躲进光的背后，缩进帘幕里，爬到织物之中，伸手拉被子，遮住没什么表情的脸，盖过脑，全程不发一言，然后静止不动。
一墙之隔而已。
卡特低头看看爪机，又抬头看看帘幕后隐约可见鼓起的一个人形。
这个情况没遇到过，能不能求助啊？
她回自己房间鼓捣一阵，回来又摸到杰森旁边。
耳朵里杰森掩在被子里的呼吸声乱了一瞬，很快恢复平稳，就好像真的睡得正香。
可惜杰森面对的是卡特，她耳力惊人，又听得仔细，立马分辨出杰森其实没有睡。
“猫友说白天是人活动的时间，还教我怎么分辨人是不是在睡觉，她说我最好跟你说清楚。”
卡特抖抖耳朵，话语随着思绪的片刻空白而停下，她喉咙里发出踟蹰的气音，在意识到自己有些词穷的时候，她凝神捕捉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最直觉的内容，开口还是不干脆：“……人，猫友说哥谭的孩子是不一样的，说猫如果要和你成为家人，最好直白地说，坚定地做。”
人的呼吸变缓了，不会真睡了吧？
卡特身体紧绷了一瞬，又放松下来，干脆坐下来，背对靠着杰森的床，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玩自己的尾巴，就像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猫其实也没有捡人养人的经验，但好在猫有被捡被养的经验。”
尾巴不太听话地乱跳，卡特发射一般去扑，扑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摁着尾巴晃脑袋：“曾经猫就是一只流浪猫，被妈妈从狗爪子下捡回一条命。妈妈很好，她养了猫。哪怕后面猫发现自己是猫妖，害怕得躲起来，妈妈也没放弃猫。担心猫的妈妈找了好久，一眼就认出了猫，告诉猫，无论猫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的毛孩子。妈妈让猫感到很幸福。”
说着说着就想在地上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妈妈就会来吸猫，卡特也会吸妈妈……哦，妈妈还在她的国家，现在自己在外国。
卡特克制住快乐放飞的想法，耳朵竖着，细细听：人的呼吸突然慢一下快一下的，又很快恢复正常。
哦，刚刚还是在装睡。
卡特要宠人，卡特不戳破猫，继续和人玩猜猜人睡着还是醒着，但是不说的小游戏~
“咳咳，以前猫想要妈妈最爱猫，想要妈妈陪猫玩，想要妈妈给猫做好吃的，想要妈妈永远永远陪着猫……虽然猫不知道人你的过去是怎么样的，但是如果你愿意，猫想要最爱你，想要陪你玩，想要给你做好吃的，想要永远永远陪着你，想用和你有着未来，杰森，你愿意吗？”
安静，无人应答。
猫耳朵变成了飞机耳，卡特反过身来盯着一动不动的人包，却听见了人乱掉的呼吸，那点小委屈一下子就被火箭射到了外太空，一下子不见了。
卡特跳起来，抓住人的被子，好歹还算克制地轻轻拉下来，露出杰森紧闭双眼，有点憋红的脸。
“杰森！”卡特大声说：“快说你愿意！”
杰森皮肤雪白，现在一红，简直是要命了，红得明明白白，薄薄的面皮红作一片，眼睛却死活不睁开，两只手还在试图扯回被子。
受到冷落是仿佛她没感觉的，卖弄力气是他根本敌不过的，嘴巴一张是什么话都说出来，叫他大脑都过载的。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猫！
太犯规了，无论是什么，卡特就是一只不断犯规的傻猫。
什么人类的警惕心，什么基本的距离感，什么保护自己秘密的本能，这只猫统统都没有，嘴巴嘚啵嘚啵，什么最爱他，永远陪着他这样的话就都出来了。
只能说因为她是外国猫，不是美丽国猫，更不是哥谭猫才有的傻吗？
他感觉自己冻成一块冰，却碰到了一团火，一团不管不顾冲他而来的火，他不想失去自己，也害怕冰火俱灭，他只想后退。
只是他在这团火面前，无能得很，躲不开，又清晰听到冰块细微地融化的声响。
卡特没有杰森那么文艺敏感，她只知道自己把自己压箱底的话语库存都说完了，一个劲拿毛茸茸的脸颊蹭杰森的脸，耳朵在杰森的额角弹了弹，黏糊糊地叫他：“杰森，猫知道你没睡，你快答应吧，猫想要成为你的家人。”
家人？
杰森就又想起另一个人，太阳穴鼓动两下，他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卡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看到他突然变得睁开的眼睛，原本应该松动的眼睛里又构筑起高高的城墙，黑死病一般的情绪在里面翻滚，想要摧毁整座城。
杰森双手抓住橘猫脑袋，直直望进猫的眼睛里，让她看清楚自己此刻的狰狞，也在她干净得过分的金色眼瞳里看清楚自己此刻的不堪。
杰森心里默念一段文字：我关心我自己。我越是孤独，越是没有朋友，越是没有支持，我就越尊重我自己。（注1）
他维持着自己凶恶的表情，心里想到，与其让她之后才看清他的真面目然后离他而去，不如从来没有开始。
等下他就离开，他会还她的药，还她的钱，最好给她一大笔能够回国，和她的妈妈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的钱，让她想要和妈妈好好生活的愿望得到满足，而不是在千万里之外的国外想要和一个脏污的哥谭人成为家人！
眉心拧得愈发紧，这时候，杰森锐利的面容愈发地凶，那嗓子压到很低，也许可以吓呆几只猫：“你就是个外地猫，你的朋友有没有告诉你，在哥谭，不要有那么多的善心，那会害死猫？”
“她没有，不过猫的妈妈告诉过猫‘好奇心会害死猫’，猫不听。”
说完，卡特眨眨眼睛，差点叫杰森泄气。
杰森掐住卡特的猫脸，手上用力：“你知道哥谭每天有多少人多少猫死得不明不白吗？”
并不怎么疼的卡特听到这句，钝感的猫脸才露出一点不同，金色的眼眸闪过受伤和难过，然后积攒起来，逐渐变成一汪萧瑟的秋湖。
“猫知道有，一直有，所以猫要珍惜所有美好的事情，尽量少一些遗憾。”
猫伸出爪，猫指甲收好，也捧住杰森的脑袋，让他有些陷入毛茸茸和软垫里：“哪怕巴黎卢浮宫着火，猫也要在火光边和人跳舞，怎么，人没有拥有一只猫家人的勇气吗？”
这个时候，一直软和的大橘猫声音肆意，最后一句全是挑衅的笑音，连眼睛也化秋湖为融金，把那些悲伤烧去，剩下闪耀的明媚与鼓舞。
杰森最终也没能回答上这个问题，而卡特也没有多纠结，就当人默认，又继续乐呵呵地活在当下，并期待新的一天。
一年365天，总不要将一年活成365个重复的一天才好。
杰森看上去好多了，卡特就带着他又去看了一次猫医生。
猫医生把杰森推进扫描仪里，而杰森观察着这个很像X-光机的东西，怀疑猫妖一直与人类共存，就连人类发展的科技也没有落下。
有的体检结果在仪器上就会显示，多出一道留片下诊断的步骤而已，卡特等不及，就围着猫医生问。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好全了？”
猫医生观察着显示屏上的成像，冷笑一声：“早就跟你说过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哦——”卡特拖长声音，然后问：“猫就想知道猫族的药是不是真的起效了嘛。”
猫医生白她一眼，眼神跟刀子一样，全然不像平常看上去那么有着医生的好脾气：“怎么，担心我卖假药给你？”
卡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样想，猫族不骗猫族的，不像有些人类说着不骗实则根本相信不了一点……我就是觉得人他的状态似乎有问题。”
猫医生拿起那份心理测试表，按照结果来看，填表的人一点精神问题都没有，不过，人最是会说谎的，这表只能证明，眼前这只初出茅庐的橘猫养了个心思重，还聪明的人。
想着，他的目光不由看到还在检测台上的人。
不过再怎么麻烦，能被猫选中，就说明这是橘猫应该受的。
猫医生把片子打了出来，让杰森下来。
“最后做个脑CT，过两天你就来拿他的检查结果。”
卡特应下来，这一系列体检她跟着跑前跑后的，暂时来看，情况比想象中要好。
又在猫医生这里买了药，杰森沉默地看着身边一大团的橘猫，狐疑地盯着忽视他们的路人。
这么显眼的橘猫，这些哥谭人却像没看到一样。
虽然都知道哥谭人很知道装瞎保平安，但是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异常，细微变化都没有地路过。
卡特低头看一眼他，解释道：“他们会忽视猫的异常，这个好像是认知类法术。”
杰森问她：“你还会别的魔法吗？”
“不会。”
好吧，杰森请卡特给他施了法术，让以前认识他的人认不出他是谁。
很快，卡特发现杰森自己跑了出去，偷偷的，不跟她说的那种，身上还多了伤……天杀的，怎么回事？
注1：《简爱》中，简婚礼当天知道罗切斯特已有妻子，就是被锁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梅森。婚礼中止，罗切斯特向简坦白往事，并请求她不要离开他，暗示可以以“情妇”身份留在他身边。而晚上简独自躺在客房里，□□与灵魂都在剧烈挣扎下的一番内心独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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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猫：喵要勇敢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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