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摆在桌子上的信封在燕巫的眼里燃烧起熊熊烈火，像是还带着从中东裹挟而来的炽阳和风沙。
燕巫一直都能比普通人看到、听到、感知到更多东西。
布鲁斯早就已经知道那里面写着什么，此刻双手合十放在桌子上，只用一双忧郁关切的眼沉默的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在刚刚突然的发作之后，青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淡定从容，淡淡的烟雾从他嘴里叼着的烟头上散发而出，渐渐模糊了他的面孔，只余下一双蓝的摄人的亮色眸子还清晰可见。
“好吧，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亲爱的韦恩先生，”燕巫摊开手掌道，“你想和我说什么，我想和你说什么，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头。”
布鲁斯用指尖抚弄了一下面前的信封，看清了上面属于塔利亚的落款：“致我年轻的朋友。”
“我做错过很多事情，非常非常多，”布鲁斯叹息着说，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内疚和温柔，“你七岁那年被拐走了……我一直在找你，但是都没有找到。”
他抬起眼睛凝视着青年，眼底有些疲惫，却仍然亮着些许期许，仿佛一个真切希望自己儿子回归的疲惫的父亲。
“回来吧，我的孩子，我很想念你，阿福也是。”
燕巫偏着脑袋看他。
他叼着烟，微微开启的浅色唇瓣中尖锐的虎牙若隐若现，微微笑着时流露出莫名的色气，仿佛那双纯澈的眼眸里流淌的是某种下流不堪的东西。
“你知道吗？”
燕巫再次将燃尽的烟头点在湿润的舌尖，他轻轻地碾动烟卷，眼睛微微眯着，视线一直凝聚在布鲁斯的眼睛上，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这是塔利亚让我来的，如果不是她的要求……我根本不会想到要踏入这个城市。”
他再次从怀里拿出烟包，熟练的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更不会因为找到所谓的亲生父亲就回归家族，哈哈，这太好玩了，不是吗？”
嘴上说着太好玩了，青年的眼神却没有波动一分。
他掏出打火机，刚打算再次点燃烟卷，忽然想起对面还有个大活人，自己还在人家家里，就眨了眨眼，询问道：“我抽根烟，你应该不介意吧？”
布鲁斯忧伤的看向他：“不介意，但抽烟对身体很不好，你得明白这一点。”
燕巫笑了起来：“你以什么立场在管教我？”
布鲁斯摇了摇头：“我想，不管我是不是你的父亲，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至少还是个未成年人，对么？”
燕巫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我从来都听说哥谭的人要比别的城市的人更会保命……你看起来倒不是很像哥谭的人。”
布鲁斯微微叹息，没有接下他的话头，询问道：“那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兀鹫的声音又开始在他的耳畔回响，燕巫选择性无视了他的吵闹，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可能会在这个城市停留一段时间。”
燕巫笑了笑：“正巧我还没有在哥谭玩过……”
他眼眸微闪，有些垂涎的舔了舔嘴唇。
布鲁斯捏了捏眉心。
正巧这时老管家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小甜饼放在两人之间，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燕巫看了看小甜饼，微微睁大眼睛。
在他的视角里，穿着白围裙的老管家正站在盘子上，慈爱祥和的向他介绍小甜饼。
“使用黄油……调配而成，再放入烤炉……”
“这样，美味的小甜饼就诞生了！韦恩家的每个孩子和每个大人都爱吃！”
燕巫偏头看了看旁边同款慈爱的大号管家，又抬头看了眼眼睛凝固在小甜饼上的布鲁斯。
“我想，”老管家温和的道，“布鲁斯老爷，高油高糖的食物会影响你的头脑和健康，所以这是给少爷的。”
布鲁斯抬头看了眼老管家。
老管家也平静的回望他。
布鲁斯讪讪的缩回视线。
他转脸看向燕巫，清了清嗓子：“亲爱的，既然要在哥谭玩几天，不如住在家里吧？”
燕巫的眉毛挑了起来。
布鲁斯用他那双海一样的忧郁眼眸望着他，露出一个偏暧昧的甜蜜的笑。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用花花公子式的轻佻柔情与失而复得的长子交流，仿佛刚刚进门时象征着温情的拥抱和交流都不复存在——似乎本来也不存在——他们之间只剩下了陌生人的互相试探和层层伪装。
燕巫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花瓣一般层层叠叠的虹膜忽闪着旋转收缩，亮起幽幽绿芒。
“毕竟……我们还是一家人，”布鲁斯轻声道，“你在外面流离失所那么久，我总得尽力补偿你。”
“啊……那好吧。”
燕巫托着下巴看向布鲁斯，他的手腕上没有带任何饰品，但袖口处却隐约有着梅花般的花纹闪过。
他抬头看了眼四周。
这座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哥特式建筑还残存着他的古老风韵，四周墙壁上华丽精致的壁画和浮雕在现代化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不过，我可能晚上会有一点点小小的活动……”他向后靠着椅背，有点无聊的开口道，“希望不会吵到你们，当然……”
他站起身，脸上显露出倦怠的慵懒神色，向布鲁斯眨了眨眼，仿佛早就已经是这里生活的人。
“吵闹不会持续太久的~”
他这时才再次拿起打火机，银色的chopper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他的手指在花纹上摸了摸，沉吟片刻，眉眼微垂的将嘴里叼着的烟点燃了。
苍白的烟雾蒸腾起来，燕巫缓慢的吐出一口烟雾，微垂的视线落在布鲁斯身上。
桌子上的信封依旧亮着明黄火光，风沙般微微变动；小甜饼在慢慢冷却下来之后，迷你的老管家也坐了下来，望着没有被动一个的小甜饼出神。
燕巫叼着烟，在那个虚拟的小人身上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移开眼。
这时大号的管家也从楼上下来了，阿福面露不赞同的看了看他嘴里叼着的烟，但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少爷，房间已经被收拾好了，跟我来吧。”
阿福带着燕巫上了二楼，走到其中一间房间门口。
“少爷，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一定要提出来。”
燕巫抱着胳膊，看向两侧的房间。
“这两边都是谁？”
阿福温和的回答道：“左边是迪克少爷的房间，右边是提姆少爷的房间。”
“好吧……”燕巫轻飘飘的道，不是很在意这俩人都是谁，只是上前一步，手搭在门把手上，刚要摁下去时，阿福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向前一步伸手搭在了燕巫的手背上。
“少爷，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阿福苍老粗糙的手掌摸了摸燕巫的手背，在抚摸到那近似梅花的痕迹时微微一顿，原本稳稳的手微微颤抖。
“我们分别了十多年，我想，要少爷立刻接受我们这些家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管家先生。”
青年淡淡的开口，声线平稳清亮。
他将烟头从嘴上拿下来，瞥了眼地上铺着的地毯，将烟灰掸落在手心里。
“首先，我得声明一点，”燕巫看着老管家，回应道，“我们目前还不是家人。”
“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侥幸能够住在这栋大宅里的陌生人。”
阿福沉默的看着他。
“以及我也并不觉得我生理上的父亲有欠缺过我什么，因为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燕巫扯了扯嘴角。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他才是我真正的父亲……或者母亲。”
“等找到他，一切都会结束了。”
管家离开后，燕巫打开门，走进了这间屋子。
老管家效率很高，不仅将房间内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甚至还重新做了装修，空气中的柠檬清新剂气味相当好闻。
衣柜里早已经放好了衣物，燕巫拿起一件稍微比量了一下，意外的非常合身。
兀鹫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终于，我们终于获得了独处的机会，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靠你靠的太近……尤其是那个韦恩！”
燕巫将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皱起眉，掏出打火机，走到浴室的等身镜前，凝视着镜面中苍白的自己。
镜子中的青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镜子外的人。
“我不喜欢这样，”燕巫轻声开口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做事的时候说三道四，这是最后一次了，兀鹫。”
镜子中略微波动了一下，苍白透明的小男孩出现在燕巫的身侧，与燕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脸从镜子里看向对方，亮蓝色的眼眸中分明映着惊恐。
“对不起，”兀鹫颤着声音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啪”的一声轻响。
明黄色的火焰再次从银色打火机中燃烧而起，灼热的温度将空气炙烤的变形。
兀鹫匆忙摇头，无形的手试图抓住燕巫的衣摆。
“不、不不不，我会改的，别这样……”
燕巫凝视着火焰。
他笑了笑，眉眼间满是凉薄的神色。
“你会改吗？我不相信任何小孩子……亲爱的，你在我这里可信度为零。”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兀鹫尖锐的道：“你以前从来不对我这样！但是一回到这个该死的城市、该死的家庭，你就要对我开刀？”
他面露哀求，湛蓝的眼眸渐渐溢满眼泪：“我们一起走过那么远那么远的路……”
燕巫偏了偏头，金丝眼镜下近乎无机的眼睛闪过一丝绿芒。
“那好吧，不过，以后在我身边有其他人的时候，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兀鹫匆忙的连连点头。
燕巫挥了挥手让他离开，小男孩的形体从镜面中消失，就像从来没有来过那样。
他凝视着微微摇曳的明黄火苗，探出红艳的舌尖，用火苗尖端轻微的炙烤着舌尖，高温迅速的烤干了表面的水分，带来一丝抽痛和灼热。
青年微微眯起眼睛，眼尾漾起丝缕红晕。
小男孩含糊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微响起：“你又骗我……等那个家伙醒了，他肯定要骂你的。”
燕巫面无表情的收起打火机。
“别去吵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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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韦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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