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梯井向下延伸十米,真正的地下空间来到眼前。
这里的空间比想象中大许多,也没有常年无人踏足的那股灰尘味。数米高的黑色计算机以连强迫症都会感到满意的方式整齐排列,内部一排排不知名的按钮散发出蓝色的幽光。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赛拉挺愿意在这地方游览一会儿的——尽管充满了难闻的味道,但从视觉上讲,这里很安静。昏暗的空间,枯燥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很像科幻小说里某个高等文明的坟墓,等碳基生命全部化为灰烬,宇宙中大概只会留下计算机主机风扇运作时的轰鸣。
或许正因如此,赛拉在这里感知不到人类思维的存在。二进制世界庞大的电路阻碍了她的视线。赛拉感受到一种诡异的不适,仿佛脑袋后面被插了个U盘。
……我的脑子比我想的问题还大。
赛拉第一次下定决心,不再讳疾忌医,等出去了就找人给自己做个全方位的头部扫描。
巨大的,复杂的空间并不妨碍她搜寻目标——太好找了,从她下到这里开始,压抑着的啜泣声就像游荡在地底的幽灵。一个女性,位置大概在两百米开外,没有同伴。她努力哭得很小声,但地下房间高大的穹顶堪比扩音效果极佳的歌剧院,把所有声音都聚焦在舞台上。赛拉朝着舞台的中心走去,一路上越过越来越密集的诸多炸药装置。和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如果不考虑其他情况,单纯按照炸药量计算,接下来的爆炸大概会把整栋大楼连根拔起,并在纽约黄金地段制造一个堪比陨石撞击的深坑。无数生命会埋葬于此,在这之后的十年都会不断有人前来搜寻亲人破碎的遗物。
之前的爆炸只是诱饵,等整座城市被远处的爆炸调动,被遗忘的阿布斯泰格大楼会在最后的爆炸声中化为灰烬。
至于那个引爆炸弹的工具人,她的哭声一直没停。赛拉断定她绝不是主使者,因为心理素质太低。
赛拉在主机之间绕了一圈,本想从背后偷袭,但对方的敏锐程度超乎意料。原本蜷缩在炸药之间的人突然站起来,她的速度很快,但举着枪的手一直在颤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别过来。”
赛拉举起双手,慢慢向她靠近,垂下眼暗中观察。这是个中年女人,头发花白,整个人仿佛都被汗水和眼泪浸湿了。即使自己是拿枪的那个,女人还是本能地后退,因为极度的亢奋和紧张,她泛着血丝的眼球突出,脑袋不由自主地轻轻晃动。赛拉再一次怀疑这人的精神状态,她看上去不像是能果断引爆炸药杀死几千个人的危险分子。
但她缩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攥着一个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按钮,红彤彤的,即使是出生三天的小傻瓜也能轻松按下去。
赛拉表情严肃,声音柔和,选择了谈判常用的开场白:“女士,我没有恶意,我们可以谈谈。”
对方扯出一个神经质的笑:“我认识你……你是,你是肯威。”
赛拉歪着头,适度地表达了友好的好奇心:“你在哪里见过我吗?
“新闻里。”女人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平复了心情,她开始变得冷静,且充满愤怒,“你只露过两次面。你是实验室的主管。”
这次赛拉真的有点好奇了:“是的,我是赛拉·肯威。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女儿叫诺拉。”她连愤怒的情绪都压制住了,只剩下残忍的冷酷。但她满头大汗,嘴唇发白,显然正在忍受极度的痛苦。这不是个好的预兆,赛拉可以闻到,那股糟糕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她叫诺拉·斯旺……她失踪了。”
“斯旺太太——我就这么称呼你吧。”赛拉缓慢地绕着斯旺转圈,跨过蓄势待发的火药,不着痕迹地接近她,“诺拉是在这里失踪的吗?在阿布斯泰格?”
“你怎么敢问出这种问题?”斯旺太太仰起头,睚眦欲裂,“诺拉死了!被你杀死的!因为你——和那个该死的实验……她被你抓走了!你以为找一个替罪羊就可以逃脱惩罚吗?该在监狱里自杀的人是你!”
赛拉并不想辩解什么,现在她把心思都放在斯旺蜷缩着的手指上。要是她控制不住开枪或者按下按钮,谁是谁的替罪羊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她默默估算着两人的距离,同时深吸一口气:“诺拉几岁了?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斯旺的面孔越来越僵硬冷酷,眼中却藏着一丝朦胧的怀念:“她十九岁,今年应该二十……那天她告诉我,她怀孕了,但是我……她不该在婚前怀孕,我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一年了?这时候她应该把孩子生下来了。”
斯旺不为所动,反而嘲讽地冷笑:“什么孩子,她已经死了。你还想掩盖事实吗?”
“斯旺,我并不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想告诉你实话。”赛拉终于挪到了合适的位置。在这个过程中,斯旺女士仿佛一尊庄严的雕像,举着枪的手臂纹丝不动,直直对着赛拉的脑袋。
“那个‘该死的实验’——animus,对外的调查报告中提供了十七个实验体的身份,宣称那就是全部了。但其实不是。”
斯旺静静等待着真相。
“一共有四十二名实验对象。他们之中有自愿参与实验的,但很大一部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样的文件上签了名。”赛拉放下举到耳边的手,幅度很小地弯腰,“有十七个编号,因为有用的人只有十七个,而真正活下来的只有最后一个。”
赛拉的语气平静,甚至有点可恶的冷漠。斯旺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她痛苦地放下枪,举起□□:“你们是恶魔。”
“我们一直在寻找这四十二人的家属、朋友,所有认识他们的人。”赛拉看上去有点急迫了,“斯旺,我们不是恶魔,我们只是犯了错的人。所有参与实验的人,我都记得他们的名字。如果你愿意跟我上楼,去我的办公室,我的电脑里有全部的资料。他们不在新闻里出现,不代表会被遗忘。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告诉你——”
“撒谎!”斯旺又开始恍惚,她被困在太多的情绪和身体的痛苦中,而一个疯狂的人比理智的犯罪分子更难应付。
“这四十二个人里,没有你的女儿。”
在这个塞满了炸药的地下世界中,寂静短暂地笼罩了两人。
“诺拉·斯旺,十九岁,怀有身孕。她没有参与实验,也没被确认死亡,在今天之前我从未听过她的名字——她因违反戒律被母亲赶出家门,或许还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活着,生下一个孩子,无时无刻不盼着母亲原谅她,接她回去。”
还差一点了。赛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斯旺颤抖着的大拇指摁着按钮,但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控诉的声音也变得微弱:“撒谎……”
“斯旺,是谁告诉你诺拉参与了实验?又是谁把你放在这里等死?如果你按下按钮,诺拉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为她付出了多少——你甘心吗?”
斯旺现在其实不能完全理解赛拉的话,她只是疲倦地摇头:“……已经来不及了。”
但赛拉来得及。她在最后一刻扑上前,迅速抓住斯旺的手腕向外折,猝不及防的脱臼让使遥控装置脱手。同时,斯旺的枪也抵着赛拉的腹部开火了。中枪已经很难让赛拉丧失行动能力,所以她并没有在意。——如果这是普通子弹的话,可惜事情并不如她所愿。
所以说,赛拉并不喜欢这些五花八门的热兵器。
钻进她肚子里的是一颗微型电击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电流从内部穿透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让她瘫倒在地,顺便烧熟了身上大部分器官。赛拉蜷缩成一团,把抢来的遥控器埋在身下,但现在斯旺也没有威胁性了。
正如她本人所说,已经来不及了,斯旺再也坚持不住,吐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被折断的手腕迅速复原,身体上其余的部分则用更快的速度崩溃。尽管她之前又哭又闹,但死亡时却格外安静,跪在血泊中很快就失去了生息。
一分钟后,赛拉的身体也停止抽搐。此时此刻这地方真的有了点陵墓的意思。很快,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有人前来收获胜利的果实。
那双高跟鞋嫌恶地跨过斯旺的血,在赛拉身边站了一会儿,大概在手机里给别人发信息,最后慢悠悠地弯下腰查看情况——这是个常见的错误,或许是因为赛拉演技好,许多人都会低估她的身体强度。赛拉的动作依旧很快,令人猝不及防。她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臂,把藏在怀里还在发烫的折叠匕首横插进对方的脸颊——她试图瞄准太阳穴,但位置偏了。赛拉不确定此人是不是这场诡计里的最后一环,但再等下去她也撑不住了。
久违的哀嚎再一次响彻陵墓。赛拉努力撑起身体,想看清那个倒霉鬼的脸,但她的视网膜(或许包括全部的眼球)已经融化了。她半跪在地上,准备等疼得到处乱撞的陌生人靠近自己再一把抓住。声音很快由远及近,对方终于被脚上烦人的高跟鞋绊倒,还是朝着自己倒过来的。
非常好,有点意外,但是可以弥补。赛拉努力保持清醒,蓄势待发。可惜今天的意外多得离谱,下一秒,她的身下出现一个充满魔幻气息,还滋滋冒火光的圆环。赛拉像一只掉进陷阱的兔子,迅速消失在一片狼藉的地下室。
*
陷阱的尽头是一张舒适的床铺。赛拉一头撞进枕头里,在一堆柔软的填充物中发出呻吟。
她撑起发酸的身体,眨眼的功夫,自己的伤口已经消失,视力也恢复了正常。她的手里还死死捏着遥控器。赛拉看见明亮的房间,洁白的窗纱,大敞的窗前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女人。她皮肤黝黑,好似深邃的宇宙,脸上画着繁复的金色纹路,长及脚踝的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她有一双让人发毛的眼睛,与她对视时总感觉会被夺走灵魂。
温暖的带着甜味的风从窗口吹进来,也把她温柔飘渺的声音递到耳边:“赛拉,你现在还不能杀她。”
突然面对超自然现象和超自然人物,还要消化刚刚被烧焦的痛苦,赛拉什么也问不出口。她呆呆地看着对方,最后放弃思考,自暴自弃地躺倒在床上,声音闷闷的:“……这太荒诞了。”
“荒诞是宇宙的常态——欢迎来到佛罗伦萨。”
本文外形魔改最多的人物出现了:文末出现的新角色是古一法师(别打我
原本想直接用电影宇宙里那个超级酷炫的形象,突然意识到会有版权问题……原漫画里是个毫无特色的老头,根本没意思啊!
既然如此,反正平行世界是无限的,应该也会有某个宇宙的古一长成我的古早二次元XP吧(别打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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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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