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尔德是哥谭某个上流家族中微不足道的私生子。
和流水线批发生产的产品一样，私生子们源源不断地从那些想要攀上豪门的女孩子的肚子里被生下来。也许是刚出生的时候，又或是被抚养了几年之后，反正他们总要被当作是进入上流社会的踏板。
而怀尔德的运气在人们看来不好不坏。
不幸的是，他的生母在养了他五年后，见无法用他换取她想要的利益，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在冬天。幸运的是，他又被他的另一个母亲捡到了，即使她是个疯子。
他的养母很漂亮，只是在捡到他之前一直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而肮脏是会带来疾病的，他清楚地知道。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拭去养母后背的脏污，就像拭去蒙尘的明珠上的污垢。养母正嘟嘟囔囔的哼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灵魂深处的歌。她藕白的玉臂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浴缸的边缘轻轻打着拍子，激起泡沫下的水面上波纹的震荡。
听久了，怀尔德也渐渐学会了。那是首没有文字的歌，旋律简单却莫名动人。
就算他们在贫民窟苟延残喘，有时连吃上饭也困难，这个家里也总是开着美丽的花。怀尔德拿一个带着肉的汉堡和某个小混混换了他用不到的花瓶。花瓶里每天都会被怀尔德换上新的花。有时是在阴暗的墙角边开出的洁白的苔花，星星点点，眉目如画；有时是花店里扔掉的有点衰败了的玫瑰，他修剪后，也自别有一番风味；有时是富豪们的女伴随手塞给他的花，那样就更丰富了，满天星、百合、向日葵等等，它们堆砌成贫民窟里难得的亮色，给黯淡的狭小的房子里带去唯一的芬芳。
他们的房子，听伊莱莎清醒的时候说，是她的母亲很早之前留给她的。在她的爱人不知所踪，她孤立无援地因没钱付房租被赶出来的的时候，她想起了母亲给她留下的房子。这座房子不大，但有两层，涵盖了她生活所需的各个房间。只有一张沙发的客厅，落满灰尘、只容得下一人站立的厨房，两间狭窄得只容得下一张小床和一个床头柜的卧室，一间还算干净的书房，一个有浴缸的卫生间。这是怀尔德刚来时所见到的景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伊莱莎最爱惜的也只有书房了，他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开始打扫卫生。
每次出门前，怀尔德都会帮伊莱莎梳妆打扮。梳妆台就是伊莱莎房间里的床头柜，镜子是怀尔德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有几个裂缝，但不碍事。伊莱莎自是极漂亮的，稍加粉饰就足以艳压群芳。她的头发也是极好的，乌黑柔顺，一梳就能梳到尾。他每天总是轻轻柔柔地帮她盘一个和昨日不同的发型，那都是他跟美容店好心的小姐姐拉弥亚学的。临走前，他也不忘叮嘱母亲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见她乖乖点了头才出门。五岁的孩子，早熟到像个大人。
一个五岁的孩子该怎么养活自己和母亲？捡、讨、偷，这个早慧的孩子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甜言蜜语，他用尽一切要让伊莱莎和自己活着。
就这样相依为命地过了两年。
别人都说伊莱莎是个疯子，可怀尔德才不在乎，他知道养母是真心爱着他的。她会为他学之前根本不会的做菜；会和他一起静静地呆在书房看书，耐心地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会突然从她记忆的角落里抽出一把小提琴，给他拉她最爱的曲子；会在晚上睡觉前给他一个晚安吻，告诉他“我爱你。” 伊莱莎疯起来会有点小孩子气，还会经常突发奇想。比如说这次她突然想起他们还没有一张合照，就撒娇说要去拍照片。可她是不能出门的。七岁的小孩绞尽脑汁，拿着积攒的钱苦苦哀求照相馆的老板，终于换得了让摄影师上门的机会。照片拍的很完美，俩人的笑容被永远定格。
可千算万算难逃人心叵测。他们的照片被渴望一夜成名的摄影师送去了比赛，在哥谭各大报纸上疯传。
而贫民窟苦于为生活奔波的人怎么会有时间看报纸？怀尔德对此一无所知。那天，他刚在一个阔佬和他的临时女友前装完可怜，到手了一笔客观的钱财。他摸摸自己口袋里的钱，算了算，终于够了。他记得今天是养母的生日，他要去给她买一件他很早以前就挑好的红裙子。她和他说过的，她消失的男友最喜欢看她穿红裙子。
刚出了店门，怀尔德突然感到心里一悸，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富人区离贫民窟很远，他拼了命地开始飞奔，同时不忘细心地护好装着裙子的袋子。
他正准备拐过最后一个巷口，领口处却传来了一阵不容摆脱的力道。
面目可憎的男人逮住了他，警告他别打扰他们老大办事。
他发了疯似的要闯进去，原本还有几分恻隐之心的男人这下彻底不耐烦了，他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怀尔德挣扎地愈发狠，瞪着仇恨的眼睛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上。满嘴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装在了母亲说过的滚筒洗衣机里，又或是他在富人区里看见的甩着鞭子的小孩手里的陀螺，他被甩了出去，伴随着骨骼激烈的脆响，他撞到了墙上，整个人被撞得头晕脑胀，浑身发疼。
妈妈怎么样了，快爬起来，快起来！即使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忘记紧紧抱着要给妈妈的红裙子。可他起不来。他甚至疼得快要晕过去了。
可他不肯闭眼，因为他要听着妈妈每一声痛苦的啜泣，数着她到底叫了他名字几声，记着他们究竟折磨了她多久。
他的身体彻底的动不了了，但他的脑袋很清醒的，总有一天他会百般奉还。
这是诺言，妈妈，你知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从来都会为你实现。
伊莱莎的痛呼越来越微弱，最后他再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他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巷子的拐角后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堆人。是XX帮。他看着他们标志性的装束，在心里面一遍又一遍默念，一声比一声比狠，一声比一声重。
他们走远了。怀尔德身上又被那个被咬的走狗恶狠狠地补了一脚。
他始终没有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墙壁。
他从绝望中咽下过去的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块碎片，跌跌撞撞、满身血污地撞开只差一线就要被合上的命运之门，他会开辟一条从未有人成功的路，即使他自己会落得遍体鳞伤。
养母，就是伊莱莎，不能出门是因为在贫民窟，漂亮就是原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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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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