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总的公寓不似至真园那般奢华外露，却处处透着讲究。
老柚木地板，丝绒沙发，墙上挂着几幅看不懂但意境很远的抽象画，一排老唱片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品味。此刻，温暖的灯光下，蟹粉小笼蒸腾的热气与电脑屏幕的冷光交织，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苏暮脱了风衣，里面是件简洁的羊绒衫，她利落地将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侧脸。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你看，这是我们这边统计的近三个月类似案件，事发地点、时间、手法，尤其是销赃渠道，都有重合。”
宝总端着茶杯，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看着屏幕。他靠得有些近，苏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着一点茶香，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又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线索。
“侬看这里，”宝总忽然用上海话低声道，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条资金流向，“这笔钱最后通过十几个空壳公司，转到了一家境外贸易公司，注册地在……哦，巧了，跟上次抢了你们外企联盟批芯片的那家公司，是同一个幕后老板。”
苏暮猛地抬头，差点撞到宝总的下巴：“你连这个都查到了？” 宝总挑眉，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得意：“黄河路上混，总要有几分自己的门路。”他顺势在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长腿交叠，“现在看起来，不是一石二鸟，是这帮赤佬（家伙）胃口大得很，想通吃。”
“而且手法很‘洋派’，”苏暮补充道，眼神发亮，“利用国际贸易漏洞洗钱，组织严密，不像一般的地头蛇。”她忽然笑起来，带着点狡黠，“阿宝，看来我们俩，一个熟悉本地江湖的规矩，一个了解境外资本的套路，倒是天生……”
她顿住了，意识到这话有点歧义。宝总侧头看她，眼底含着笑：“天生什么？” “……天生的合作伙伴。”苏暮面不改色地接上，耳根却微微发热。
宝低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而拿起一个蟹粉小笼，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先垫垫肚子，冷了就腥了。打仗也要吃饱才行。”
他这自然而然的关心，让苏暮心里一暖。
两人一边吃，一边继续分析，思路在美食与情报交换中越发清晰。苏暮通过外企联盟的内部网络，调取了更多跨境资金数据；宝总则动用了他的“本地门路”，很快锁定了几个疑似窝藏赃物和人员的仓库区。
“需要证据，而且要快。”宝总放下筷子，神色凝重，“否则货一流出去，就很难追回了。” “警方那边程序走起来慢，”苏暮沉吟道，“我们能不能……打个时间差？”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引蛇出洞？”宝总挑眉。 “然后瓮中捉鳖。”苏暮接口，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在两人默契的交流中成型。
宝总负责故意放出“风声”，声称有一批价值更高、更紧急的“样板”面料要连夜运送，路线精心设计，看似隐秘实则漏洞百出。苏暮则利用外企的技术支持，实时监控那几个可疑账户的动静，并协调她那边可靠的安保人员，暗中布控。
时间紧迫，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宝总打电话给汪小姐，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强势，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地发出。苏暮则用流利的英语和国际长途沟通，语速飞快，逻辑清晰。
公寓里只剩下他们讲电话的声音和键盘敲击声。一种并肩作战的紧张与兴奋在空气中弥漫。
一切布置妥当，已是深夜。宝总递给苏暮一杯红酒：“压压惊。” 苏暮接过，轻轻与他碰杯：“预祝成功。”
等待消息的时间格外漫长。宝总打开老唱机，低沉的爵士乐流淌出来，稍稍缓解了紧绷的气氛。两人靠在沙发上，暂时从纷繁的信息中抽离。
“今天谢谢你，”宝总忽然开口，声音在音乐背景下显得格外低沉，“不是客套话。没有你，这事没这么快有眉目。”
苏暮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不客气。帮合作伙伴就是帮自己。何况……”她抬眼看他，灯光下眼眸亮晶晶的，“我对能让我‘折现’的合作伙伴，向来比较上心。”
宝总忍俊不禁，摇了摇头：“苏暮，侬真是……”
这时，他的手机率先响起，紧接着苏暮的手机也亮了。两人同时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消息——鱼，上钩了！赃物和人员，在他们预设的仓库里，被当场按住！
苏暮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看向宝总。宝总虽然依旧坐着，但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眼底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对着电话沉声道：“好，控制住现场，等警方过来。东西清点清楚。”
挂了电话，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爵士乐还在慵懒地吟唱。巨大的成功感和肾上腺素消退后的疲惫同时袭来。
两人对视着，忽然都笑了出来，是那种彻底放松、带着点酣畅淋漓的快意的笑。
“走吧，”宝总站起身，向苏暮伸出手，“陪我去看看战利品？顺便，”他眨了下眼，“兑现你的蟹粉小笼。刚汪小姐说，至真园的厨师一直等着，新一笼刚出锅。”
苏暮笑着把手放进他掌心，借力站起来：“宝总，侬真会掐时间。”
深夜的黄河路，霓虹未歇。宝总的车驶向那处仓库。车上，苏暮有些累了，轻轻靠在一旁。
宝总侧头看她安静的睡颜，目光落在她纤细脖颈上那朵白玉兰吊坠上。他轻轻调高了空调温度，将车速放得更稳。
车窗外的上海飞速后退，而车内的这一方小天地，却温暖而安宁。宝总知道，黄河路的江湖从未改变，风浪依旧会起。但从此以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位可以完全信任、并肩看风景的人。
这感觉，很好。甚至比做成一笔大生意，更好。
他唇角微扬，轻声自语，像是在对这座不夜城宣告：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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