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骗我吗?”
“……啊啊……”薇奥拉紧闭的双眼流出来更多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流淌,掉进颈侧。艾莲从声音和表情中发现薇奥拉竟然是在表达歉意。
她在为自己反悔而惭愧,她没能想象到艾莲这样小女孩能忍受的疼痛是如此剧烈,剧烈到快打碎她的心。
“我那么信任你,小薇,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现在你要反悔吗?这让我好伤心……”艾莲满意地看着薇奥拉艰难地摇头,身体抽搐,眼泪不断地流淌,终于她愿意结束这一幕了。
“好伤心好伤心呀……既然薇奥拉那么狠心,我决定呢,不把身体还给你了,我要永远借用你的身体了哦。”
那具身体突然不抖了,薇奥拉浑身都紧绷起来。
艾莲畅快地大笑:“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借出去呢!啊哈哈,你这个笨蛋!蠢死了,是我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借出去的,哪怕是一秒钟!我要走咯,拜拜。”
紧接着,艾莲灵巧地转身,裙摆晃出好看的弧线,她看着薇奥拉想要拉住自己的裙摆失败从床上一头在摔下的样子,已经提不起劲去嘲笑她啦。
自己是怎么在这具身体里度过几十年,几百年的?
全靠那个黑猫许诺的愿望,她就像勤劳的园丁培育着花朵,祈祷着花朵开放的一天。她就是靠着那个恶魔的承诺忍受了那么久,并从来不绝望。
(我想要一具被爱的身体,我想得到爱。)
被爱的条件是健康的身体,艾莲无比确信。
但是薇奥拉可以吗?她有这样的理由支撑自己在那具身体里而不感到绝望吗?
没有能走路的脚,没有能求救的声音,被朋友背叛,薇奥拉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一天都坚持不下去吧。
魔女之家是由魔力构筑的杀人建筑,地板也好墙壁也好,都是为了品尝他人绝望的舌头。
现在,“魔女”已经开始绝望了,魔力就像流水从打碎的器皿里流出,房屋飞快地朽败起来,艾莲提起裙摆,跳出已经摇摇欲坠的房间。
她奔跑着,开心到想尖叫,小腿和手臂被风吹过的感觉,身体跳跃起来轻盈的感觉,无一不令艾莲感动到落泪。
(谢谢你,薇奥拉。谢谢你,黑猫。也谢谢你……丽芙,你会为我好好地杀死那具身体的吧?毕竟在你眼里我可是恶魔了呀。)
艾莲沉浸在幸福中,走出了魔女之家的大门。
(啊,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的呢,毕竟艾莲你已经是人类了呀。”不知何时跟上的黑猫蹲在一旁舔着爪子。
“你又来做什么?”艾莲皱眉说着。
“当然是来恭喜我亲爱的魔女得偿所愿呀?”黑猫微笑着:“只是喔,艾莲,你的身体里还残留着魔力,记得吗?”
“你是说——”那残渣样的魔力。
“那个可怜的女孩,不知道怎么地驱动了你身体里剩余的魔力呢,你看。”黑猫伸爪指了指不远处那盛放的红玫瑰
那些玫瑰过于的茂盛了,鲜艳如血,艾莲走近观察,才看见那些两米高的花朵与叶片都剃刀般锐利。
“啊……这些都是我以前身体的一部分。”艾莲怜爱地抚摸着玫瑰花枝。
身后的魔女之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修复,薇奥拉以猛烈哭泣时发泄般无法控制的情感释放了身体里仅剩的魔力,魔力压榨着那具蛆虫般的身体,把□□自下一点点碾成碎片。
魔力化作新的地板,新的石墙,顷刻间构建起这个数百年来培育着艾莲那愿望的家,重建起那些机关,喂养着那些灵体。
腰以下的肢体瞬间消失,内脏顺畅地滑出肚皮,薇奥拉不断抠挖着自己空洞滚烫的眼眶,想要停下这撕裂全身的痛苦。
这其实是身体过度释放魔力的悲鸣。
与此同时,艾莲停下了抚摸玫瑰的手,她也想到了可以离开的办法。黑猫给过她的那个可爱的小瓶子,被她看都不看就丢进了储藏室。
名为绝望的小瓶子,可以杀死魔女的小瓶子。
(哎,薇奥拉正邀请我回去跟她一起玩呢?我也好想回去呀。)
艾莲举着手看向指头缝隙里漏下的阳光,那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手指也让她迷恋不已。
“这里对人类来说是很危险的哦。”黑猫好心地提醒着。
这句话就像祝贺一样,祝贺艾莲终于得偿所愿。
“本来我想进去跟小薇玩会的,现在嘛,我就在这里等吧,反正也等不了多久的。”
艾莲躺倒在草地上,这是刚过雨的草地,还有些湿润,但她并不在意。阳光暖暖地照射着,艾莲感受到了陌生的温暖。
“艾莲,不打算向我求助吗?”
艾莲假装自己睡着了,与恶魔交易过的她,已经相当清楚黑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生物,她不会再与恶魔交易了。
就在这美好的阳光下小憩一会儿吧。
……
房屋在颤抖,严丝合缝的地下室裂开了可供出行的道路,丽芙正站在那道往上的阶梯前。
这栋房子,或者说艾莲似乎出了什么情况,
丽芙握住念珠引导着光芒,照亮了黑暗的楼梯,看上去很普通,但也不排除陷阱的可能性。
她沉默着持剑踏上了阶梯,光芒让她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就像一道静默刺客的影子。
稳步走上台阶,螺旋状的台阶就像优雅的舞台阶梯,
微弱的呻|吟引导着她的方向,丽芙能听到压抑着痛苦的哀叫声,像小动物躲在角落舔舐伤口。
那是艾莲的声音。
声音由远至近,像是塞壬的歌谣,逼近的只有画上问号的陷阱。
丽芙不知道前半个月还跟自己说话的艾莲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但她不需要深究原因。
(杀死亵渎物,掠夺残躯。)
只要记住这些就好,就把自己当成手里的那柄剑吧。
艾莲的卧室依旧不变,只是如今有着浓烈的铁锈味与腥臭味,在初春的环境中,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腐烂了。
艾莲的床依旧占据房间最中心的位置,对比床的大小,艾莲躺在床上的时候娇小如同玩偶。现在,隔着若隐若现的床帘,丽芙只能看见小小的黑影在床的中心的微微颤抖。
(她看上去就是那么无害,柔弱,令人同情。)
丽芙踏进房间的瞬间,房间里就疯长出纯黑的荆棘,紧紧包裹着中心的大床,张牙舞爪地四处挥舞,被荆棘抽过的墙壁直接裂开蛛网纹路,打碎的瓷器花瓶更是数不清。
丽芙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样的攻击反而让她判断了艾莲此刻的孱弱,她飞鸟般借力跃起,念诵起准备多时的祷歌。
这次纯金色泽的光从她胸腔流淌出,如树枝的根部扎往下方,自上而下的尖刺劈开了荆棘,把那些扭动的荆棘都钉在地面上。
紧接着,用剑劈开漏网之鱼,那些荆棘与剑碰撞起来是金铁的质地,只有附上祷歌的力量才能切断。
丽芙前所未有的冷静,毁坏所有荆棘后只朝床前进,等到剑锋割断了纱质的床帘,柔软的纱段滑在地面,她看清了艾莲的样子。
那甚至可以说是艾莲一半的身体,紫头发少□□雅的外表彻底打破,全身上下都很肮脏,眼眶只有血红的洞,露出深不见底的凹槽,嘴大张着喘气,露出焦黑的舌根,牙齿也只剩下寥寥几颗。
身上那条洋装被血污染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而裙摆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令人作呕的内脏碎片掉出来些许。
艾莲更像是半具一塌糊涂的尸体。更可怕的是,这具尸体还活着。
她啊啊地呻吟着,哭泣着,发出破碎的声音,垂死之人惯会发出的那种声音,充满着不甘与怨恨。
会觉得这样的艾莲可怜吗?
(地下室的那些无辜的人不是更可怜吗?)
丽芙敛眸,把心底的不忍压到深处,同情恶人,那是对众多死者的亵渎。
艾莲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徒劳地伸出手抓挠着空气,像推拒什么,又像是想握住什么。
“……啊啊……”艾莲流下了红色的血泪,仰望着丽芙。
明明知道她此时此刻应该看不见的,丽芙仍有些心惊,最后,丽芙握住剑柄,锐利的剑锋抵在女孩洁白的脖颈边。
“……还……啊啊,呃…..久。”
艾莲抠挖着自己的喉咙,想从里面挤出些字句,如此艰难。
某种即视感闪烁着,丽芙看到自己仿若悲痛的舔伤教会修女,握住了艾莲的手。
干燥丁香,百里香束,芳香蒜头,迷迭香束,橄榄种子,熏黑蒜头,一起放入碗中制造成芳香的安慰剂。
艾莲渴望地睁开眼盯着自己手里的香气萦绕的药碗。
自己手里握着的是冰冷的骨剑。
丽芙摇头散去幻觉,这种征兆般的灵视令她迟疑,幻觉中的艾莲睁开双眼,那是一对绿色的眼瞳。
艾莲的眼睛是琥珀一样的金色。
丽芙犹豫着开口:“你不是艾莲吗?”
“艾莲”停住了抠挖喉咙的手,浑身开始颤抖,她不顾丽芙仍剑指脖颈,扑了过来。
应该——踢击胸膛,避开危险。
应该——剑尖向前,割开她的喉咙。
丽芙莫名地什么也没做,任由“艾莲”贴近自己,
这是一个轻柔,悲伤,充盈着些许悔恨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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