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譬如朝露

八百理愣愣地抬头看她。

就听这个西服套装还失了一臂的女人兴致勃勃地自问自答:“就是因为你啊!想不到吧?哎,想不到吗?!”

深渊里恶鬼狞笑:“因为你给他制造了弱点啊!不管是主君还是弟弟们……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都是你一手塞给他的啊!”

她单手托下巴,沉吟道:“这么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

八百理一把把她推翻,倾身捅刀:“闭嘴!”

刀身擦着草壁绫的耳朵陷入地面,把两缕头发斩断。

草壁绫仰躺着笑:“你哭什么?”

八百理:“闭嘴!”

草壁绫:“你有什么好哭的?”

八百理:“闭嘴或死你选一个!”

眼泪打湿了草壁绫的衣领。

她看着小孩子小声啜泣起来,忽然茫然了一下。仿佛看见了那年那个弱小无力的十五岁少女,握着母亲已经冰冷的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最后把眼泪都流干把嗓子都哭哑。

“你也感受到了吗?亲人逝去的痛苦,无能为力的痛苦,仇恨的痛苦……我还以为那是只属于我这种人的东西。”

沉默一下,她说:“我选了死,你没动手。”

八百理握紧刀柄,反手凝出短刀,对准女人的脸。

却迟迟未动。

克制,忍耐,善良。这是美德,要坚持。所有人都是这么教他的,他也一直很听话。

【可是一期死了。】

【你还在坚持什么?】

恍惚中有人质问,少年音色熟悉又陌生。

【伤害了刀剑的渣滓,不是都该死吗?】

灵力沸腾起来,熟悉的痛感腐蚀全身,连带着无数恶意涌上心头。

【一期一振死了,你却放任凶手活着?】

黑色衣角从他面前拂过,他听到缥缈的笑声。

【动手啊,就像你从前做的那样,杀了她。】

【你不是……吗?】

伤害了刀剑的……渣滓?

黑色的泥泞在他眼底深处翻涌,短刀慢慢下移,刀尖正对草壁绫的眼珠。

【我从前……做了什么?】

灵力凝成的短刀上长出黑斑,一个一个,发霉一样,把雷电的电弧都腐蚀了个干净。

【我……是什么?】

黑色的幻影发出愉悦的轻笑,因为深渊终于要迎来曾经的客人。

【杀了……谁?】

八百理坐直身子,将短刀高高举起。

草壁绫被带有腐蚀性的灵力束缚,又被直接腐蚀了声带,动弹不得,求饶不能。

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少年的表情也越来越空洞茫然。

这种腐蚀的感觉太熟悉了。

她眨眨眼,气流穿过嗓子,发出嗬嗬的气音,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被那些人悉心栽培的孩子竟然天生就……!’

短刀挥下的瞬间,太刀远远掷来!

卡在八百理挥下刀之前率先穿过草壁绫胸腹部,将她钉在地上的同时,也挡住了短刀的锋刃。

刀剑相击锵的一声,草壁绫歪头咳出一大口血又被呛住,又痛又喘,狼狈地咳嗽起来。

八百理眨眨眼睛,身前就是刀柄沾血的太刀,脸上也有喷溅沾染的血迹。血流从他额头滑进眼睛,又酸又涩,整个视野都蒙上一层红色,刚停下没多久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旋即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没事了,没有事。”嘶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一期一振没有碎刀……听我说,他没有被刀解……”

“不信我们回去锻刀,你再锻一振一期一振,我保证他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一期一振没有碎刀……真的,刀帐上提前缠了御守,他真的没事……”

青年给他擦拭脸上的血,害怕手套的外层的纹路磨到他的脸,还特地先把手套摘掉。理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在那只纤细修长的手上,直到苍白的手将他眼角边的血迹蹭开。

他又低头去看青年伶仃的手腕。

手腕上沾了血,像被踩进雪地的凌乱狼狈的梅花。

“鸦……”他终于从麻木和茫然中回过神来,手中短刀当啷落地,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杀人……我想救他……他……”

军装的青年微微颔首,解下披风给他披上,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我知道,我都知道。没关系,不用怕,不是你的错,都交给我。”

‘不管是想杀还是想救的人……’

“都交给我。”

这句话好像一个绵延了上百年的魔咒。

理屏住呼吸,安静地窝在鸦怀里。隔着一重厚实布料,连光也透不进来。黑暗给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从小就陪在他身边的鸦也是。

桔在旁边甩着双刀撇嘴。

“我觉得杀了她蛮好的呀,为什么要拦啊。”

鸦不想说话。

他在后怕,安慰理的时候声音其实都在抖,只是后者自己状态极差没有发觉。但他已经许久没这么惶恐过了,尤其是一出转换阵就看到理周身翻涌的熟悉黑气的时候……

“嗬……嗬……”

草壁绫瞪着鸦,因为那振太刀而痉挛蜷缩,却仍要嘲讽仇恨地看着他。

桔皱眉:“哇竟然还在瞪,眼睛给你挖出来哦?”

鸦不想再看到草壁绫了,生怕管不住自己的手,再给她脖子上来一刀。他转身走开,随口吩咐旁边一直没作声的另一个人:“草薙,把人带回去。”

“是,委员长。”下属恭谨低头。

桔试图跳起来吸引自家委员长的注意力:“那我呢那我呢!我要做什么?”

鸦低头扫了她一眼:“做你的本职工作,有分寸一点。”

女孩扫兴地晃晃脑袋,从兜里掏出两块桔子糖来:“知道了知道了……给理吃,甜食有助于平复心情,下次再一起玩呀。”

鸦伸手接过,披风卷卷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谢谢”。

桔看着他们走远,手上转着薄薄的两只刀片,被夹在指间,随手一丢就划着圈四处乱飞。

同属裁判所的队员们轻车熟路地一边清点人数一边避开,最后刀片落在草壁绫眼睛旁边,差一点就能让她变成一个瞎子。

“有人在裁判所闹了,想要保你。”女孩踩着皮跟的军靴哒哒哒走到女人旁边,眼神无邪:“不过放心得不要太早了,如果你交代出什么对你和他们都不好的东西的话,大家都一起完蛋。”

“不巧的是……”

这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自己的手套,和战斗人员的黑不一样,桔手甲外层是红色的,配着发色来看格外的诡谲……也格外的非主流。

她用看奖金的眼神看草壁绫:“我这个人啊,就是靠着刑讯吃饭的。”

……

鸦把八百理带回了自己在裁判所的宿舍。

毫不夸张的说,他对理的了解比理自己还要深,熟知理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的本性。鸦觉得,在理心情平复之前,还是不要跟本丸的刀剑们见面了。

他刷身份卡开门,超好的夜视能力之下也用不着开灯,就抱着怀里的披风卷卷坐到沙发上:“今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饿不饿?”

理保持沉默,只蜷成一小团缩着。

鸦沉默了一下,很认真地犹豫自己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然后很认真地把手收紧,安抚地一下一下顺着披风卷卷的背。

‘不会被吓自闭了吧。’

青年面上假装平静,心里慌得一批:“我从现世带回来的和果子,你先吃着垫垫肚子,好吗?冰箱里有食材,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卷不动,也不说话,他就一直抱着,哄孩子一样边说话边拍背。

这样过了很长时间,他估摸着小朋友大概要饿了,就故意叹气,很小声地说:“都这么久不见了,理一点都不想我吗?不想跟我说话吗……”

“……”

“理?”

“……想的。”

说话就好,不出声乱搞事才是鸦最害怕的。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做饭好不好?”

披风卷卷晃了晃,往旁边挪了几下,啪叽倒在沙发上,不出声也不动了。

特别丧。

鸦有点气,又有点不合时宜的好笑,知道这就是“你去吧让我就这么待着就好”的意思,便起身走到一边去:“喝粥可以吗?还有点豆腐,鱼汤喝不喝?”

走了一步没走动,低头一看,衣角被拽住了。

黑暗的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鸦看着隔了一层披风拉住自己的人,想说连这种事都接受不了还接手什么本丸,却终究狠不下心。他战战兢兢了几十年,到今天更是怕的不行,最不想的就是理和刀剑们再有什么牵扯……

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鸦扪心自问,把理宠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是谁?除了八百比丘尼那个老师,最首当其冲的不就是自己吗?又在这装什么样子?

他就这样顺利说服自己,继续娇惯沙发上的小孩子:“还害怕吗?”

披风卷卷动了动,默默地把手缩回去了。

害怕是不可能害怕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就是,现在还,有点丧丧丧丧丧……而已。

鸦无声笑笑,没有揭穿理在逞能。轻手轻脚地把军装外套脱下来给卷卷盖上,自己挽着袖子往厨房去了。

进了厨房之后开门开灯,锅碗瓢盆菜米鱼肉,让乒玲哐啷的声音一直传到客厅。声音太大,把角落里休眠的家务机器人唤醒了。

小机器人自动开机,顶着个圆滚滚的脑袋和方方正正其实就是个垃圾桶的身子在客厅转来转去。客厅没开灯,它就自己制造光明,非常酷炫地打开了眼睛位置的绿色探照灯,四处搜索垃圾。

但很可惜,鸦是个很爱干净的付丧神,并没有给它发挥的空间。

小机器人呆呆地站了一会,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现实,就拉长机械的手臂甩抹布,这边擦擦那边擦擦……最后擦到了沙发边上。

它僵住了。绿色的探照灯上下左右乱晃,非常不解:

这一大坨黑色的……是废抹布还是脏衣服?

绿色的光太诡异,八百理自闭都不安宁。他不觉得鸦是个恶趣味到用绿色灯光瞎照的人,就悄咪咪的捏着披风的角一点一点掀开——

手里捏着什么的不明物体眼里冒着绿光,咔嚓一声歪头九十度,电子音哔哔响:“你是抹布还是垃圾?”

八百理:“……”

小少年虚弱地一笑:“我是你爸爸。”

“啊啊啊啊啊啊啊鸦鸦鸦鸦鸦!!!”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被强光刺激得眼泪汪汪,还被裹得太紧的披风绊了好几下。

他跳过沙发背绕开小皮凳,一头撞进厨房:“什么鬼说话了!!!”

全文大修37/9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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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譬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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