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被打翻的葡萄酒,在米兰的街巷间缓缓流淌。他们离开甜品店时,店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为这个寻常又不寻常的黄昏奏响的序曲。舍甫琴科看着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在石板路上交叠,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基辅见过的双生向日葵,它们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共享着阳光与雨露。
"我记得你的新家离这里不远?"马尔蒂尼的声音将他从遐思中唤醒。舍普琴科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串上崭新的钥匙。这串钥匙代表着独立,却也意味着分离——从马尔蒂尼那间朝南的、爬满爬山虎的房间里搬出来,这个决定曾让他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
"就在下一个街角。"舍普琴科说这话时,注意到马尔蒂尼的目光正落在街边一家尚未打烊的花店上。橱窗里陈列着大束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盘在渐暗的天色中依然明亮,像是凝固的阳光。
他们沿着缀满玉兰花瓣的小径前行,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舍普琴科的新居是一栋建于上世纪的老公寓,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静谧。当他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时,一股新刷油漆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木材本身的清香。
"还是一片混乱。"舍普琴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散落各地的纸箱。那些箱子里装着他从马尔蒂尼家搬来的物品,还有从基辅运来的少许旧物——一本泛黄的相册,几枚锈迹斑斑的奖章,以及雷布罗夫送他的无线电设备。
马尔蒂尼却笑了,他随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动作自然地挽起袖子:"我记得你刚来米兰时,只有一个行李箱。"他的目光扫过客厅中央未拆封的纸箱,"现在倒是有了家的样子。"
舍普琴科看着他熟练地开始整理,将书籍按大小排列在书架上,将训练装备归置到储物间,甚至将那个印有米兰队徽的马克杯放在厨房最显眼的位置。这个马克杯原本属于马尔蒂尼,是某次训练赛后俱乐部发放的纪念品。不知从何时起,它成了舍普琴科的专属用品。
"保罗,"舍普琴科突然开口,"你把你的咖啡机也搬来了?"
马尔蒂尼正蹲在地上整理一箱唱片,头也不抬地回答:"反正放在我那里也是落灰。"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舍普琴科知道不是这样。
随着整理的进行,舍普琴科渐渐发现这个原本空荡的公寓里,属于马尔蒂尼的痕迹越来越多:玄关处挂着的深蓝色风衣,书房里那副定制阅读眼镜,浴室洗漱台上并排放着的两把剃须刀——一把是他的,另一把是马尔蒂尼常用的款式。
这还是他的家吗?舍普琴科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被这个念头击中。在不知不觉间,马尔蒂尼侵入了他的私人空间,就像他住在马尔蒂尼家时候一样。那些曾经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共用剃须刀,交换着穿训练服,在对方的书房里留下个人物品——现在都变得理所当然。只是因为那是马尔蒂尼,那个拥有地中海般蓝眼睛的男人,那个让他从基辅一路追随到米兰的男人。
他想起在马尔蒂尼家借住的那段日子,如何从最初的拘谨到后来的自在。记得某个雨夜,他穿着马尔蒂尼的旧睡衣,靠在厨房门框上看对方煮热牛奶。那时马尔蒂尼回头对他微笑。
"舍瓦?"马尔蒂尼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在想什么?"
舍普琴科眨了眨眼,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保罗,能帮我泡杯茶吗?我有点累了。"
马尔蒂尼挑眉,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让客人帮忙泡茶?这就是乌克兰人的待客之道?"
舍普琴科知道他在逗自己,便顺势接话:"要不是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我就叫你帮忙擦地板了。"他说这话时故意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幼鸟。
马尔蒂尼低笑出声,那笑声让舍普琴科想起他们一起看过的老电影《罗马假日》。影片中,格利高里·派克饰演的记者也是这样逗弄奥黛丽·赫本饰演的公主,带着几分宠溺,几分纵容。在那些黑白光影里,身份的界限渐渐模糊,只剩下两个灵魂的相互吸引。马尔蒂尼此刻的眼神,就像电影最后一个镜头——记者独自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目光却依然温暖,因为他知道有些感情已经超越了一切世俗的约束。
"好吧,"马尔蒂尼终于妥协,走向厨房,"为你破例一次。"
舍普琴科看着他熟练地烧水、取茶叶,动作优雅得像在指挥交响乐。这让他想起另一个电影场景中,医生在冰天雪地里为爱人拉小提琴。虽然情境迥异,但那种为所爱之人打破常规的温柔如出一辙。
当马尔蒂尼将茶杯递过来时,舍普琴科注意到他的手指轻轻擦过自己的掌心,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茶杯是细腻的白瓷,边缘描着金边,与马尔蒂尼家那套餐具如出一辙。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夜色透过未拉严的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舍普琴科捧着温暖的茶杯,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脆弱。
舍甫琴科将脸深深埋进掌心,指缝间漏进的光线如同破碎的琥珀。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变成了一株白垩纪晚期的冷杉,在恐龙最后的喘息声中伫立在逐渐冷却的大地上。那些远古的针叶曾见证过陨石坠落时天幕燃烧的绚烂,也曾在全球漫长的冬季里凝结出冰晶的纹路——就像此刻他心脏表面正在形成的霜花。
"保罗,"他轻声说,"我觉得太烦恼,太焦虑,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难过,也说不出口。"
这种脆弱来得如此突然,仿佛亚平宁半岛的地壳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裂开缝隙,露出深处从未愈合的古老岩层。他想起博物馆里见过的冷杉化石,那些在玄武岩中保持千万年的纹理,记录着第四纪冰期反复的严寒与短暂的温暖。冰川来了又退,退了又来,每一次消长都在年轮上刻下疼痛的印记。就像他现在,明明刚刚经历过一个进球的春天,转眼又陷入失利的冰河时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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