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漩涡鸣人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宇智波佐助,是五岁的盛夏。
没有朋友的他被所谓“愿意带他玩耍”的孩子们骗到村子偏远的角落——一片古老森林深处。
浓到发黑的绿色带着湿冷气息,让他不停打颤。“谁跑谁是胆小鬼!”这样的激将对他这年纪孩子直戳命门。
“谁是胆小鬼了?”他梗着脖子参与“捉鬼”游戏,蒙住双眼,又一次扮鬼时候,不知被谁重重一推。
“诶呦!”厚厚的腐叶接住他,没摔出大碍。
“哈哈,狐妖小鬼掉下去咯!”他们唱着恶劣的童谣,从岩洞口露出一双双冷漠眼瞳。无人施以援手,他们不顾洞里的他,越走越远。
“可恶!”他吸着气跳脚。开始是无尽咒骂,骂净所学所知后,洞口却没有一丝声响。
他们早走了。
愤怒的火焰燃尽后,留下满地怅然灰烬。世界安静下来,少他这么个人似乎也无事发生,他这样想了一瞬,而后被失落包裹。
黑暗从岩壁缝隙渗透出来,浓黑色夜幕缓缓爬上他脚踝,他抱紧双腿,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好黑,好冷,好可怕好可怕……他牙齿咯咯打颤,裸露的胳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谁来都好,有谁——
咯啦一声,他背靠着的墙壁动了一下。
“哇啊啊!”他连滚带爬跳脚后退,头重重磕在岩石上。
眼泪痛了出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然后他看见鬼。
艳丽的山鬼,从墙壁里钻出。
白到发光的肌肤,凝墨点染的瞳眸,以及唇间一抹血色,让他忘记呼吸。
山鬼打了个哈欠,眼皮半耷,“喂,黄头发的小鬼,就是你在哭啊。”
“我没哭!”他急于反驳,鼻涕却不争气顺着人中淌下。
“噫,脏死了。”山鬼皱起好看的秀眉,递过块方帕,带着丝丝冷甜香气和他的体温。
等等,鬼怎么会有体温?鸣人呆住,迟疑地伸手触碰“山鬼”胳膊。
“你不是鬼?”他瞪圆眼,后知后觉。
被他误认为山鬼的男孩咧嘴一笑,“很像是吗?”
被误认作鬼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体验。鸣人刚想摆手否认,却被男孩一把拉住。
“好高兴。”男孩拉着他转了一圈。鸣人这才看清男孩身上穿着纸做的丧衣。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在玩死亡游戏,这是我的棺材——”他侧身,露出鸣人刚靠了半日的【墙壁】真容,你要和我一起吗?”
鸣人愣住,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带他玩耍。他总是远远跟在大家屁股后面,今天第一次有同龄人邀约,说不高兴是假的。
“一起玩吗?”鸣人眼瞳晶亮,“玩什么的说!”
宇智波鼬找着幼弟时,嘴角止不住抽搐。
昏暗的洞穴深处。金发男孩以头抢地,哭声高亢。
佐助平躺在石棺材里,透过缝隙露出雪白纸衣。一块白布遮住小脸,他双手合十,一个安息姿势合于胸前,让鼬心里一紧。
这孩子,是太寂寞了吧?刚刚升任中忍的宇智波天才摇头,左手拎起鸣人,右手提溜幼弟,两下跃出岩洞。
可笑的白布飘忽落地,佐助摇晃着脚。“还没发丧呢!”
“天已经很晚了,妈妈很担心你。”鼬尽力控制情绪,把鸣人送至路口。
“从这里回去的路知道吗?”他好脾气道。
“我能自己回去的说!”鸣人攥紧拳涨红脸,像尾炸毛狐狸。
佐助不由笑出声,瞧着他笑颜,鸣人微微愣神。
“我叫漩涡鸣人,下次你玩的时候能带上我吗?”他喃喃。
男孩歪头,细碎的发丝落在肩窝。“你愿和我同死?”
“佐助!”做哥哥的大喝出声,中止这场闹剧。
回头瞧了眼鸣人逐渐缩小的身体,佐助撇嘴。“难得有孩子愿意和我一起。”
“我不是阻挡你交朋友。”鼬深吸口气,“只是无论捉迷藏也好,玩忍者游戏也罢,出殡发丧这实在是——”
“有什么关系。”佐助扬起小脸,露出黑白分明的瞳眸,“生命的终点,不就是死亡吗。”
鼬不由自主用力握住弟弟的手,“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发誓。”
“那我不当忍者可以吗?”
“你有忍者的才能。”
“伪善之人。”佐助停下脚,伸手戳在兄长心窝。
夏夜蝉鸣里,宇智波鼬手脚冰凉。冷静自持通通不在,他被五岁的弟弟揭开皮肉瞧见心脏,“我……”
“走不动了,尼酱背我吧。”佐助猫一般垂下眼,环住他腰身,长睫毛根根分明,微微轻颤。
鼬的口张张合合,最后化作风一般叹息。他背起弟弟,仿佛背着全世界。
“我是真心实意爱你,佐助。”他斟酌着用词,“所以别这么说哥哥,哥哥会伤心。如果你真想玩……那种过家家游戏,下次休息的时候,哥哥陪你——”
话语止住,背后孩子呼吸渐缓。
睡着了?鼬扯起嘴角,把背上孩子稳稳托住。
月光下,大孩子背着小孩子穿过街巷。
月光下,宇智波佐助睁开眼睛。
好近,好近,他离鼬的脖颈好近。
鼬的苦无就在武器袋里,他清楚位置。如果伸手,从后向前从他背脊捅穿——
他没有动手。
他还不是杀人犯。佐助在心里对自己轻声辩解。那些扭曲的爱意被他压在屁股下木箱,躁动地发出嘎吱声响。
别动,他踢了脚箱子,心海重归寂静,不再翻涌。
二
他带着重叠记忆降生,这点他同谁也未曾说明。
过去现在与未来,于他是笔直不分叉的竖条。他知道大筒木辉夜和她的孩子,他知道因陀罗与阿修罗的事迹,他知道宇智波与千手的纷争,他知道宇智波的灭族就在三年后的今夜。他知道刽子手之一就是温柔凝望自己的兄长。
他知道自己充当的角色,知道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不知为什么,造物主在制造他的时候忘记抹除他的记忆。
所以他知道他的世界和其中主要角色。
三岁前他不曾开口说话。父亲沉重的面色和母亲偷偷抹去的泪水他都无动于衷。
这些都是几年后将死之人,没什么交流必要。他一声不吭,拒绝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
是了,当一切过去现在与将来都在心海里重叠印记,不发疯便已是奇迹。佐助睁着湿漉漉的大眼,他是具能动的孩尸,降生前便已腐朽,这是他独守的秘密。
但是……
“佐助,佐助,我是妈妈。”母亲擦干眼泪,摇晃铃铛跪坐他面前第一千零一次抓起他小手微笑,“你看,这是铃铛呦。”
父亲厚重的手掌拂过他额头,带着温热的气息,他竭尽所能闭着眼,假装睡得深沉。
“佐助,我是哥哥。”稍大的孩子抱着他摇晃。“我是哥哥,说说看【尼桑】。”
“他又教傻子说话呢!”恶劣的声音传来。
族长大人家生来痴傻的小儿子不知暗地被多少人笑话。鼬沉下脸:“佐助才不傻!他是最聪明的孩子!”
恶劣的声音此起彼伏。鼬再忍不了,放下佐助冲了出去。
“胡闹!”美琴妈妈一边把冰袋按在他嘴角,一边微微皱眉。
“可他们,他们——”
“我知道!”母亲正色,“你是当哥哥的,在佐助面前要做好表率啊。让弟弟以你为傲,是不是?”
她把佐助放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摩挲他额前碎发,她声音轻柔,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佐助很乖很聪明,你知道我们爱你,对不对?”
是她平常的语气,是她平日的口吻。但不知怎的,眼泪再止不住。他抽噎出声,他痛哭流涕,即使知道那注定的结局,他还是不能拒绝她温暖的怀抱。
“妈妈。”
三岁的宇智波佐助说出来人世后的第一句话。
自此如春水决堤,“和世界断绝联系”没了意义。他说话走路,像正常孩子般疯长。
却无时无刻不渴望死亡。
既然出生改变不了,那便速死吧。他轻快决定,趁对世界还没什么用处,早早死亡,那么屠族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死不了。
上吊绳会断,投河不沉底。从高处坠落时则总有过路忍者把他捞起,其中以宇智波鼬居多。
“别闹,妈妈会伤心的。”他的话小刺般扎入心间。微痛,微痒,又涩涩发胀。
他不发一言,却真不再从高处下跃。即使是死,也给家人留一具体面尸骸吧。如此考虑,他有了新主意。
这次他打算窒息。躺在石棺深处,他双目紧闭,感受缺氧的朦胧感。
太好了,太好了,作为世界的罪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
黄发孩子掉落下来,撞歪棺盖。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佐助吹起脸上白布,死亡的迎宾曲戛然而止,他无奈扯起嘴角,从棺材里坐起。
世界阻止他死亡。
世界要他扮演他所当扮演的角色。
漩涡鸣人被他吓得跳起,张开豁牙嘴又冲他微笑。
躲着不见这些年,世界却让命定之人直戳戳摔在他面前,无力感徐徐涌出。
自那日起他就多了根小尾巴。金黄发色的男孩常常装作偶遇的样子从街角一闪而出。
“佐助佐助,今天我们玩什么好呢?”叽叽喳喳,那孩子雀跃不已。
“佐助,佐助,我们是朋友对吧?”
他张口,瞧着过去,现在和未来唯一的挚友,没有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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