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穿过一道水帘一样，在那一瞬间，吴邪隐约听到了一声长啸，他回头，看到从托着青铜门的水潭上，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冲天而起。
他讶然。
那是一条龙。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吴邪可以肯定，那是一条真正的龙。
真龙潜于渊，雄鹰立如睡，猛虎行似病。
七爪。
为什么，这里会有龙？世界上仅剩的一条烛九阴，应该已经在青铜古树下被埋葬了才对。长白山这个地方，地点不对，时机不对，环境也不对。
等等，长白山这个……地方？
吴邪的脑海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什么，却在那一瞬间踏过门槛，失去了意识。
他又开始做梦了。
一开始，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雪山一样的地方。他的视角飘荡在空中，慢慢浮动。
渐渐地，在他快要得上雪盲症之前，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个小黑点似乎是个旅行者，踽踽独行，在暴风雪的肆虐中，坚定地向前行走。
吴邪的视角慢慢降下，发现那是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眉眼间有些熟悉，神色淡然，脸因为冷风冻得有些发红，透过挡风镜可以看到，他的眼瞳是十分纯正的黑色。
风雪太大，他紧了紧衣领，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雪渐渐将他埋没了。吴邪急得想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到最后，他只剩下登山包露在外面。如果再没有人救出他，他毫无疑问会死在这里。
吴邪被漫天风雪迷了眼，登山包那仅有的色彩也消失在了视野里。有那么漫长的几秒钟，他以为自己已经瞎了——眼前全是一片纯白，无论往哪里看都是一样。
不，不是的。
待到他注意到时，那个倒下的旅行者已经被人从雪地里挖了出来。救他的人穿着厚厚的登山服，把背上背着的篮子扔了，将他背了起来。
吴邪愣愣地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这是闷油瓶的父母！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的是一处密室，四四方方，没有任何机关，只有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眼熟的匣子。
吴邪想起来，那是自己去鲁王宫的时候顺手摸出来的盒子。
密室的门打开了，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吴邪眼睛一亮，他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闷油瓶——这个时候的他面容还很青涩，但是神色已经和现在相差无几了。他身边的那个人，吴邪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你的小哥哥，就关在这个盒子里。”那个陌生的年轻人走到盒子旁，打开了机关。吴邪转头看闷油瓶，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混杂了“迷茫”、“无措”、“抗拒”以及——“悲哀”。
他径直走到盒子面前，接过盒子。打开的盒子里，躺着一个套着玉俑的婴儿。婴儿的表情祥和，还有着微微的呼吸，就好像只要伸手碰一碰，就会睁开眼睛，醒过来一样，就好像只要拿出玉俑，就能和一般孩子一样平安长大一样。
然而吴邪知道，一旦婴儿被取出玉俑，只会变成必须被斩杀的血尸。
他担心地看着闷油瓶的脸，却发现他的表情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动摇了之外，现在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
闷油瓶放下盒子，摇了摇头：“我会帮你们，不是因为我唯一的血缘亲人在这里。”
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了密室。
吴邪的视角也跟着飘了出去，在看到转身那一刻闷油瓶的表情时，吴邪明白了他未竟的话语。
我只是需要被人需要，需要跟这个世界的联系而已。
吴邪再次陷入了一片漆黑。
等他适应了这片黑暗，才发现不是他没睁眼，而是这里原本就是一片黑沉沉。一片昏暗中，他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地上拼图。
看他动作的迅捷，黑暗对他来说一点阻碍也没有，一整块拼图很快就拼好了。吴邪眯着眼睛仔细看，也只能确认他拼完整了这个事实，却是连拼图的图案都没看清。
“喂。”一个轻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吴邪觉得这个语气有点耳熟。
“白涛，你想起来什么没有？”那是个女孩的声音。
年轻人摇了摇头：“祖先的记忆，我现在一丝一毫也无法领悟。”
“这样啊……有点，羡慕你呢。”那女孩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去。
年轻人哈哈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女孩的头：“有能力的人要背负起比别人更重的责任，这样会很累很辛苦，但是同时也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景色。承梦，你看到了什么景色？”
承梦。
承梦。
张承梦。
这个时候的张承梦，还没有被张家驱逐，看上去只有五岁。
黑暗中分辨不出时间的流逝。似乎又过了很久，从身后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从西藏接来了一个孩子……”
“资质……”
“麒麟血……”
“换代……”
吴邪转过头去，看到自己身后的黑暗里，其实也影影绰绰有着不少人，但因为刚才一直注意那个拼图的年轻人，而将他们忽略了。
听到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他又转头去看张承梦——也就是哑巴。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悄悄隐入了黑暗。
吴邪犹豫了一下，心里牵挂着她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就飘了过去。
她悄悄跑到这栋漆黑建筑的外围，从门缝里向外窥视。
吴邪也跟上去，穿过门板，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
建筑的外围比里面的气氛要活跃多了，挂着几盏红灯笼，衬托出几许节日的氛围。看来，是在过新年。
那个新来的孩子被一群孩子围着，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并没有惊慌，而是站在原地，抿着唇，四处张望。
有一瞬间，他的眼神和门后那双眼对上了，但是他很快移开了眼。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课业做完了吗？再高声喧哗，每人罚跑二十圈！”之前在密室里出现过的陌生年轻人走了过来，轰小鸡一般图新鲜围着新人的孩子们轰跑，走到那新来的小孩面前，居高临下地淡淡道，“跟上。”
小孩松了松拳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看向那栋黑沉沉建筑的大门。
门缝后，那双眼睛一直在窥视他。但是没有恶意。
吴邪一转头，发现哑巴在流泪。大概是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猛然间见到光源，有些不适应吧。
又或许，是吴邪不愿意去猜的可能。
哑巴，想到了自己可能会被抹杀的可能性。即使这个世界对她再不温柔，她也想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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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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