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参见殿下。”少女声线中带着些许爽朗,恰到好处,不会太过柔婉也不会太过英气,与她的平凡外表不同,她有极其动听的声线。
“何须多礼。”或许时王不曾留意此刻他的声音中掺杂了多少欣喜,但一旁秦锦眼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几乎看不清。不过须臾功夫,她的嘴角攒出一个更加明艳的笑容,衬得整张俏脸艳若桃李。
跪在地上的少女站起,一下抬起被额发遮住的面庞。她身材魁梧,站起来快比那位时王殿下还要高。秦锦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飞快掠过,随后柔柔开口,“得蒙殿下邀请,今日民女有幸见得如此美景,实是荣幸至极。”
时王侧过脸,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后对上秦绣的目光笑道:“上次你说的那个木鸟可做好了?”
“做好了,我今儿个还带在身上呢。”秦绣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刻小鸟,模样栩栩如生。
时王喜笑颜开,急不可耐地说道:“快给本王看看。”
秦绣恭敬地双手奉上木鸟,而时王则是对着木鸟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时不时问秦绣一些木工问题,秦绣则在一旁及时解答。两人聊得热络,将秦锦晾在一旁而不知。
秦锦唇边带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孩子般的两人,似乎没有半点被冷落的不满。她的笑仿佛被牢牢钉在脸上,眉眼弯下、唇角抬起,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尺标定着它们转折的角度。
祝沉看着眼前景象不知为何却觉得背后愈发森寒,一阵阵发凉,于是将这一感受告之江引初。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忽地起了波光,双唇也是不自然地抿了抿,随后委婉地对祝沉道:“大概是……你靠到树上了。”
祝沉一挺脊背,说:“哦。不重要不重要。”
秦锦的笑颜与何云天期盼的面容渐渐重合,最后扭曲化作一箱箱送到秦锦家中的贴满红纸的聘礼。那时的何云天忙于种花,并不知晓自己的父母已暗中托了媒人去找秦锦说亲。
他们自然不会是向秦锦提亲,而是她家那个未出阁的小妹。
躲在隔壁房中暗暗窥视的秦绣震愕地看着姐姐秦锦,脸上满是不情愿,她急匆匆地要跑去找媒人反对,却被秦洪一把拉住。
“你放开我,他们一定是弄错了!怎会是我呢?合该是阿姐才对。”秦锦见媒人已准备离开,更是急了,扭拧着手臂要甩脱弟弟的桎梏。
秦锦从隔壁房中步出,一对媚眼流露出怒意,直瞪着秦锦,道:“你在这吵吵闹闹的作甚么?都要嫁人的娘子了,还这么不稳当。以后去了夫子家中可不能再将自己当作孩子一样,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
秦绣眼见姐姐隐有动怒之态立刻安静下来,只是仍急躁不安,跺了跺脚,鼻音浓重地就像要哭出来,“阿姐我……我不想嫁!”
秦锦略一沉吟,甩了眼色给秦绣,“你跟我来。”说罢扭身回了房,秦绣见状连忙三两步跟上姐姐。
秦锦将自己的房间装饰得极为华丽,但仔细看看会发现那些装饰品其实十分普通廉价,她有一双巧手。
“如今就你我二人,同我说说为何不想嫁?”
“我……我想陪在阿姐与阿弟身边,一直是我们三人。”秦绣嗫嚅,秦锦自然不信。
“怎么?现在大了有小心思,不愿同我讲心里话。”
秦绣连忙摆头,“不是不是,我是真心的。”她低了点嗓音,小心翼翼,“况且姐姐你不是和那个书呆子两情相悦么?为何要将我嫁给他?”
“我对他什么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吗?”
秦锦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却把秦绣吓得不轻,她一下从木椅上蹦起,“阿姐!”她慌忙捂住秦锦的玲珑檀口,“阿姐切不可宣扬。”
秦锦眼底浮上一抹嘲讽,很快被她压制,她不言语轻轻挥开秦绣的手掌,起身从被褥下抽出一叠书信,放在秦锦眼前。手指在薄薄宣纸上摩挲,看戏一般地盯着自家妹妹。
秦绣一下变了脸色,像是要开口辩解什么,最后只得一句,“阿姐你知道了啊。我……我并非有意偷看你的信件。”
秦锦满不在乎地勾唇轻笑,“无妨。左不过是些酸腐词调,我本就没打算看。不过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心悦于他,你若早些时候开口,我就早点成全你。”
“阿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是我冒了你的字迹扮作你同他往来。”秦绣说着说着哽咽住,顿顿又继续说,“阿姐这都怪我。我并非有意要与你相争。我、我只是觉得他有、有些可怜。”
“可怜?”秦锦对此嗤之以鼻,“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时王对你很是上心。”
“阿姐这是何意?我与殿下并无越轨之行!”秦绣唇边仍挂着一颗泪,她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却被秦锦轻易打断。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喜欢你,他是孩子心性,看上了你的手艺。可若哪一日你做的玩意儿不能讨他欢心,或是惹到了他。你可想过你我会如何?洪儿会如何?”
“这……”秦绣呆住,她未曾考虑过。
“他到底是权贵,我们这样的破落小户人家动动手指头,比碾死蚂蚁不会难到哪儿去。”秦锦伸手擦掉秦绣唇边的泪珠,“正好现在那人家里向我们提亲,你嫁为人妇,殿下也不好再多找你。你出嫁,我会让洪儿给你送亲,到时你们二人一起住到何家去。”
“那阿姐你怎么办?”秦绣明白秦锦是想让他们两个小辈远离时王,如此若之后发生何事也不会牵连到他们。可让她丢下秦锦,她实在做不到。
秦锦牵起秦绣的手,“我便做他的外室。反正他是个喜新厌旧之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忘了我。到那时你和洪儿再回来也不迟。先出去避开这阵,之后你要是不喜欢何云天想回来,大可与他和离回家中来。”
“若你与他处出感情不想回来了,也可以。再过几年,你总也要嫁人的,只不过现在提前一些时日,而且正好那人你也喜欢。”她轻轻摸了摸秦绣的脸颊,神情有些许恍惚,“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倒真有些舍不得。”
“阿姐……”秦绣抿唇,眼泪汪汪。
“好了,总之你听我的,不要再说什么不嫁的鬼话。好好拾掇拾掇,问名后你很快就要出嫁了。”秦锦从自己如墨的发上取下一支金簪,插进秦绣的发中,“这是时王送的,咱们家没多少钱,我就当借花献佛,这簪子便送你作嫁礼。”
镜上笼上一层厚厚的白雾,秦锦柔软的眼神渐渐模糊,镜子中浮现出另一张脸,那是张并不出众的面孔。她盖着红盖头,眼神不似从前单纯,掺杂了太多世俗烦恼,平白多了许多忧愁。
何云天一脸喜气,站在家门前翘首以盼,等来了属于秦家的牛车,秦洪在旁牵着牛。何云天顿时激动起来,冲上前去接过秦洪手中的牛环。
“姐夫别急,得先过门。”秦洪没有撒手,缓声劝他。
不知是不是何云天太过欢喜,并未发现秦洪的手紧张得抖个不停,他也并未发现拜堂之时身侧的少女身形比秦锦要高大许多。
村里的人们不断说着吉祥话,何云天傻笑着一杯接一杯饮下酒水。直至被秦洪和其他人架着抬回新房,新房中始终未掀盖头的秦绣早已等候多时。
“锦儿,锦儿……”满身酒气的男人,一步三摇向秦绣走近,踉跄跌坐在她身侧,吓了她一跳。
何云天低垂着额头,一头散乱的乌发遮去他的容貌,喷薄的酒气扑打在颈部,他在秦绣耳边低语,“锦儿,我等这一日已等了许久。而今、而今终于如愿以偿,你可知我有多么欢喜?”
“郎君……”秦绣尽力模仿秦锦的声线,学了八成相像,何云天醉得迷迷瞪瞪,一时未觉出异常。
“我好欢喜,往后、往后我便是你的、夫君。我、我来揭盖头。”何云天睁大失焦的双眼,四处寻找如意杆,秦绣陡然按住他。
“夫君……我怕亮,可否熄了烛火?”
何云天傻笑一阵,“我知锦儿羞涩,为夫这便去熄了烛火。”
他摸索着吹灭烛火,新房之内只余漆黑。但前尘镜中所有景象清晰可见,之间何云天跌跌撞撞来至床边,“锦儿,我们歇息吧。”
他努力对准视线珍而重之地揭开盖头,秦绣的面容展现,精心打扮过的面颊透着微粉,她的双眸微微闪烁,似乎极度不安。
何云天双手捧住她,在其涂抹胭脂的唇上印下一吻,他如此陶醉其中,秦绣却是不安地颤栗。此情此景,祝沉很难不会联想到自己,那一晚独孤幸也是这般将自己错认成了别人吗?可与秦绣她们有心欺骗不同,她从未想欺骗任何人。
镜中之人褪下衣衫,一室旖旎。镜外的祝沉脸色铁青。
江引初本不好意思,撇开视线不敢直视,恰好看到祝沉阴沉着脸,捧着前尘镜的手掌紧紧扣在边缘之处,仿似下一秒就要将其碾碎。
“这不是小女孩该看的东西。”说着江引初一把抽走了前尘镜,前尘镜在他手中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其上的景象悉数消失。
祝沉愣了一瞬,一时间没从往事抽离。但她很快回过味来,眉头微拧,伸出手拍在江引初肩上。
“你搞搞清楚,这不是小男孩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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