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房子里陷入一种死寂，无论多么旺的柴火，现在都烧不热辛西娅心底那块冰寒。她面无表情地说：“你说话未免太放肆了，所有人都怕我，你不怕我？”
玛奇班夫人的神态却渐渐趋于轻快，“那是因为我真的认识你，”她说，“有些人，你会越靠近越怕他，例如神秘人。有些人你会越靠近越迷恋他，例如格林德沃。还有一种人，你越靠近，只会越觉得她没什么了不起的，例如你。”
她冷冷地说：“格丝尔达·玛奇班，你在挑衅我。”
“放在别人身上，这不是什么好话。可放在你身上，又好像不是什么坏话。这感觉很怪不是吗？我只是发现你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偶尔也可冒犯冒犯。”玛奇班微笑道，她完全放松下来了。
“该说的你都说完了？”
“哦不，还没有。”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去了哪儿，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回来，但有件事你要小心。”
“让我猜猜。”辛西娅说，“巴沙特之死。”
“瞒不过你。”玛奇班夫人叹了口气，“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二十年前，神秘人势力正盛的时候，曾对我们这群老家伙广发号召。”
“那个蹩脚货不是号称席卷了英国吗，怎么，甚至需要你们这群老得走不动道的人效忠？”辛西娅冷笑道。
她这会儿攻击性正强，玛奇班眼里却流露出一种“这不怪你”的仁慈，让她更加烦躁。
“倒不是为了让我们宣誓效忠，当时他还没有那么如日中天。他只是要求我们这群老家伙一个个去找他，接受他的摄神取念。”
辛西娅挑了挑眉毛。
“没错，他要从我们的记忆里找一个人——”玛奇班夫人坐正了身体，双手交握在桌面上，看着她说：“安布罗修斯。”
“所以你去了。”
“我得说，大部分年过百岁的巫师并不怕他，可我是个例外，我有一大家子人要顾虑。我主动前去，并不是为了向他投诚，而是为了打消他的关注，让他清楚我根本不认识你，我只是个路人。”
玛奇班夫人温和地说：“尽管想方设法规避风险，在后来的战争中，我的儿子和孙子仍然死于他手。”
沉默片刻，辛西娅说：“你交给他多少记忆？”
“不算多，他不知道我精通大脑封闭术。我连你长什么样都没告诉他。就是不知道，他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了多少线索。”
“你怀疑巴希达的死和里德尔有关？”在校外，辛西娅称呼里德尔这个名字，因为“伏地魔”或许已经附加了禁忌诅咒。
玛奇班夫人迟疑着点点头。
“我从未想过你竟还有回来的一天，但既然你回来了，能不能顺手——”她恳求道，“我是说——顺手把他收拾了。”
辛西娅身后传来一大片吸鼻子的声音，玛奇班一大家子人都完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不想回头去看他们一定瞪得比牛还大的眼睛。
“收拾他是另一个人的事。”她冷漠地说，“和我无关。”
“你是说……波特？我知道那孩子也很好，但你毕竟——”
“他有他的宿命。”辛西娅打断道，站起身来，“一切都是恰好的安排，无需我来介入，哈利·波特不会辜负你们。”
迎向玛奇班夫人狐疑的视线，她知道自己说多了。
“向我发誓。”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这房子里任何一个活物，都不会把今天看到和听到的任何事情，透露给任何人。”
“发誓？仅仅是……发誓？你相信麻瓜的誓言？”
辛西娅勾了勾唇角，“不，我只相信，哪怕是壁炉边的那条狗，你也舍不得让它死。我相信你们全家都是如此。”
像是完成某种隐秘的报复，她终于感到畅快了些，“对于一些人，只能以咒语束缚他们，对于另一些人，他们生来便束缚缠身。是吧？”
玛奇班夫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最终，”她说，“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辛西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站在那儿没动。
“这只是我的私人问题，真的只是好奇，你不回答也可以的。”玛奇班夫人一再说道。
“快说。”
“你——据我所指，当年你的魔杖下也曾有一个大难不死的人——”
她注意到辛西娅的笑容消失了，但她继续说了下去：“我真的只是出于好奇——或许你已经知道，假设当初你杀了他，今天很多事都会不同——想必我的儿子和孙子也不会死——当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真的只是……太好奇了。”
“我太想知道了……安布罗修斯……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你当时都已经追杀了他半个欧洲，为什么最后却没有杀他？”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对吧？你杀了那么多黑巫师，为什么——”
她温和的眼眸中，竟出现了痛苦和恨意。
“你为什么要放过马沃罗·冈特？”
辛西娅看着她。
她只是看着她，没有动静，像时间停在了这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说：“够了。”
-
独眼女巫雕像在沉闷的响声中滑向两边，辛西娅从一片黑暗中走出来。
返回霍格沃茨时，她不知道乌姆里奇的办公室里有没有人，所以避免了使用飞路网。
她走出来，站在雕像前面。
然后，她就站在了那里，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回到格兰芬多学院塔吗？
休息室的炉火一定正在噼里啪啦，都这个点了，赫敏的作业想必早就写完了，现在要么凶巴巴地呵斥韦斯莱双胞胎，要么窝在椅子里织毛衣。
罗恩想必仍还抱着白银之箭上下其手。自从格兰芬多院队将扫帚还回来，她就把它放在了休息室里，让大家随便把玩。
也不一定，罗恩或许在缠着金妮，苦口婆心地说迈克尔·科纳的坏话。
纳威呢？又在摆弄他的糖纸了吧。听说他有不止一罐子吹宝超级泡泡糖的糖纸，可当别人送他时，他又说自己不收集这玩意儿。真是个怪癖。
那么……哈利呢？
“辛西娅！”有个人在喊她。
走廊拐角，那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是谁告诉了你这条密道？难怪今天一天都没找到你。太危险了，你明知道乌姆里奇正在四处巡逻……我的意思是，下次跟我打声招呼，我有办法监视她的行踪——”
“辛西娅。”他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像是怕把她弄破了。
“你，你……你怎么……”在问出来之前，他先抬起了手。辛西娅猛地后退一步，然后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全湿了。
哈利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
辛西娅胡乱擦了几把泪，可是这泪水根本就止不住，尤其是当哈利开口说话的时候。
那男孩慌了手脚，不知如何讨她欢心，也不知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居然清了清嗓子，正了正颜色，仿佛下定巨大决心，要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了。
“今天又有人凑过来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他流利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暗中将这话排练了多少遍，“我是想说——我是很认真地想说——”
看得出来，他拼尽全力营造一种水到渠成的自然感，可还是太紧张，将这场面搞得过于正式了。
“我能跟他们介绍你是我女朋友了吧？”他脱口而出。
辛西娅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
哈利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浑身气势突然像是开闸泄洪一样跑光了，“去他的，”他低声说，“我想这么干很久了。”
他倾身凑近，可是辛西娅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停在那里，困惑地眨眨眼，面色在一瞬间灰暗了下去。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懂。他看着她，无法抑制的难过泛起在脸上。
他的伤疤袒露在那儿。
留下这道痕迹的人叫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他的母亲叫梅洛普·冈特。
梅洛普·冈特的父亲叫马沃罗·冈特。
“不是你的错，哈利。”辛西娅多想让他明白，“不是你的错。”
“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所以请你务必知道，你的感受没有错，我真的爱慕你。”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宁可变成一只绝音鸟，一生都不鸣叫，就为了等到你出现的某个刹那，把毕生的声音全都唱出来，好让你懂。”
哈利·波特又怎么会懂，他的生命本可以完全不同。
他本可以住在一栋玛奇班家那样温暖的大房子里，有一对深爱他的父母，一个幸福圆满的童年。
他本可以像马尔福那样张扬跋扈地走在霍格沃茨里，逢人就炫耀自己的爸爸。用不着遭受那一切霸凌和虐待，用不着在十一岁的年纪就肩负重任，也用不着逼迫自己过早懂事。
在他最委屈、最无助的时刻，待在身边陪伴他的，本不该是这个卑劣的趁虚而入者。
他本该拥有一个家。
他根本用不着巴望着那一点可怜兮兮的爱，孤独地走向宿命。
假如那一年，她杀死了马沃罗·冈特。
“一切都怪我，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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