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挂中天。
一个提着竹篮的身影出现在门可罗雀的叶府外,两个守卫不出意外的将她拦下。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其中一人说道。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明天就要走了,我一定······要来,要来送她,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那女子说着从篮子里取出两壶酒塞给守卫。
“这······好吧,看在同村的份上。你也是,这般恶女看她作甚,不嫌晦气。”
女子没有辩解,只是一个劲地道谢,脚上生风,溜了进去。
“大哥,我们这样不好吧,万一让其他人知道了可怎么办?”
“一个小傻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再说你看看有人关心里面人的死活么。依我看她现在死了倒好,连公堂审都免了,还省的我们兄弟俩大老远跑去什么衡京。”
“也不是啊,她的那个老管家,今天一天都在这里守着,还塞给我不少银子让我看顾犯人呢。”
“银子?我怎么没看见。”
“啊!大哥那时刚好去小解了,自然没看到喽。”
“废话少说,听者有份!”
“······”
女子驾轻就熟地穿过庭木,走过蔷薇花丛,眼光在上面停留一番,似是要透过它看到什么一样,随后才来到小屋前,看了一眼铜锁,不由得嗤笑一声。现在,官府的人都那么省事了。
掏出吊坠似的钥匙,轻轻松松打开了门。里面没有点灯,接着月光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个人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塑,毫无生气。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还留着钥匙?”
“你也没有换锁呀。”
“那是我懒得换。”
“······”
女子突然笑了起来,带起脸上的白纱。
宝儿转头望着来人,疑惑的说:“今年的杏花开的这般早吗?”
“是啊,开花了,美的像霞,你会喜欢的。”说着,女子拿出篮子里的杏花酒。
“我不喜欢杏花,也不喜欢杏花酒,我早就告诉你的。”宝儿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
“我知道。”女子淡淡的说道“你总是这般口是心非。”
宝儿惊异的望着来人:“你长进了,居然都会用成语了。”
“你才发现我不对劲吗?我流利的说话到现在你才发现不对劲吗?”来人走出了阴影,走近了宝儿,在月光的笼罩下露出被白纱半隐的脸庞,是珍儿。
“你犯什么毛病了?”宝儿直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她。
“我可从来都没有毛病,除了碰不得闻不得杏花,我再没有其他毛病了。”珍儿不客气地坐在床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嘲弄。这种眼神宝儿再熟悉不过,她经常在那些村民眼里见过。
“怎么,你还没明白?那我再说的清楚些,我没有傻,我一直很清醒。当然,一直装疯卖傻不过是权衡之计,博取同情罢了。”
“只是博取同情?”
“当然不止如此,自从我知道你所求,就知道有一天这副皮囊会成为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自保,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换叶府的一席之地。不得不承认,你虽然心肠不大好,但是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见我成了傻子倒是心有愧疚,百般照拂。其实若能一直如此,倒也不是坏事啊!”珍儿忽然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一直对我心有忌惮。”
“你的执念在此,我如何能不防。”珍儿忽然笑了“后来,你与穆月相争,我便起了渔翁得利的心思,毕竟,衡京、皇宫、荣华富贵也是我的梦。你以为为何穆月毫无反抗的迹象,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我会暗算于她,也不会想到我会因为治病学会了用穴位害人。”
宝儿闻言,冷哼一声,转过脸不去看她。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此番来不是看你的臭脸,而是送你上西天。”珍儿声音冷冷的,带点嗜血的味道。“等下了阴曹地府可千万不要报错名字,若不是报仇心切的穆老和贪财庸碌的章捕头,你也不能这么轻松的被定罪。”
“原来,我的木雕是你告的密!”宝儿忽然想起什么,怒得抬手给她一巴掌,珍儿不知是没来得及还是压根就不想闪躲,直接受了她的打。
挨了打,珍儿不怒反笑:“这你可是错怪了我,我刮花穆月的脸是真,但是却没有打算对人说你的坏话。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就算我一句话也不说,他们那些看你不爽的人明里暗里也会给你治罪,就连那些外乡人也不例外,你众叛亲离如此当真可悲可笑啊!哈哈哈······”珍儿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笑的泪花都在眼眶中闪现。
宝儿疲倦地看着床尾的一抹月光,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我倒是好奇,你原本可以将罪过都推给梁叔,为何不做?”
“有用吗?你也说他们认定是我,即便有人顶罪也会制造新的证据,那符纸不就说明一切。”
“哼,你倒通透。若你改了儿时那些坏毛病,待人亲和些也不至于此,到底是你娘亲害了你······”
“你磨磨唧唧真是烦人,要杀便杀,废话太多!”宝儿不想和她谈论那个女人。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这里是毒耗子的药,家家都有,一点便要人命。对外你的死只会是羞愧自杀,倒是留了几分体面。”
“你不怕惹上麻烦?”
“麻烦?你的死没人会怀疑到一个整日黏你的傻子身上,而我也会因悲痛过度晕倒,再醒来便是因祸得福,恢复神智的戏码了。到时候还落得个美名,何乐而不为。”珍儿耐心地一点点将毒药放进酒壶中,又倒出一小杯来递给她。
“你可别想反抗,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会比乡野丫头更有力。更何况,你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
宝儿无力又怨恨的瞪着她,珍儿却丝毫不曾惧怕,捏着她的下巴说道:“小姐,你放心,等我到了衡京,一定帮你找到你那个爱慕虚荣,抛夫弃女的娘亲,以全你多年夙愿。现在,上路吧!”
就在毒酒即将入口之时,门外一个矫健的身影如风一般掠过,瞬间珍儿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的上,毒酒撒了一地。
宝儿看着倒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的珍儿,不明所以。地上的人儿受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白纱,伤的委实有些重了。她短促的呼吸着,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沾湿了旁边的碎发,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门口,没有看伤她的少年。一旁的归真正陷入得知真相的愤怒之中,没有计较她又忽视了自己。这时,藏在屋顶上和蔷薇丛后的人才缓缓现身,一时间,原本就不宽敞的小屋显得愈发拥挤。
几人脸上神态各异,李小雨将脸撇过去,不看那个曾经让她无比心痛的姑娘。梁叔急匆匆的上前查看宝儿的情况,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章捕头皱着眉头看着珍儿,眼里尽是匪夷所思。穆老就显得更加复杂,脸色铁青,却唯独不敢看宝儿。士秋依旧是闲适悠闲的模样,仿佛一切在他眼里只是一出折子戏。冷照戴着斗篷看不清表情,但小雨知道他一定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淡定从容。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见大家都不开口,章捕头主动打起官腔,打破一言不发的僵局。
“事到如今,我已认命,无话可说。不过,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珍儿调整好呼吸,却仍然直不起身子,只好半伏在地上,低沉着嗓音问道。
“你的确很聪明,一直以来按兵不动,祸水东引也是高招。只不过,谋划了这么多年,为何在尘埃落定之时沉不住气与我们说那么多话,不知何谓祸从口出吗?”士秋看着她,语气之中不带一丝怜悯。“一个傻子怎么可能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记得住故人的喜好。况且这位故人明面上还是为主子所厌弃,一般来说,你受宝儿影响应当对她深恶痛绝才是,犯不着记住她之所爱。唯一的理由是,你知道她在宝儿心里极其重要,旁敲侧地迎合她,面上还要装的天真善良。如此善于察言观色,可不像心智不全的人。”
“就凭这么个细节就推断我是凶手,还带了这么多人前来,真不知该说你果决还是大胆。”珍儿自嘲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古怪,令人毛骨悚然。
“不如说我无聊吧,常日无事总要找点乐子。”
穆老颤颤巍巍地上前,李小雨有些担心他会一拐杖戳死珍儿,然而他只是费力地蹲下身子平视着对方。珍儿此时眼中方有羞愧之色,然依旧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当真是奇怪。
“你可曾后悔过?”许久,穆老沙哑着声音问出这句话。
“不曾。”珍儿眼神又变得波澜不惊,如同一汪死水。明月西沉,屋里的月光渐渐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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