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整理着凌乱的吧台。
今天十束去上学了，没有来帮忙，因为周一的缘故也并没有太多的客人会上门，既是如此，草薙还是兢兢业业的收拾着，为接下来的开店做准备。
水臣从二楼下来。他没有穿惯常的西装和马甲，换了轻便的衣着，精神很好，但是脸色很是苍白。
“叔叔，要出门吗？”草薙问。
“没，不过今天不想开店，出云，别收拾了。”他在吧台旁边坐下来。
草薙听话的把‘今日休息’的牌子挂在门上。外边下了一点小雨，进入初秋了，风隐隐的有点刺骨。
水臣不知道在做什么，在店里乱逛，明明这是他的店，现在却像第一次进店的客人一样。
草薙注意到他越来越单薄的身体，心里有点不好受，“叔叔的身体还好吗？”
“嗯？怎么突然这么问？”水臣在他面前伸胳膊伸腿的，表示自己的健康。
面对装傻的水臣，草薙苦笑道：“虽然你最近老说自己宿醉，可是根本就没有喝多少酒不是吗？”
“那是因为年纪大了，酒量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水臣反驳他。他坐在高椅子上，看着店内的菜单，突然道：“出云，陪我喝一杯吧。”
“所以说，酒量变差了，经常喝醉，就不要喝那么多啊。”嘴里抱怨着，草薙还是去后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个酒杯。
叔叔开了一瓶蛮珍贵的洋酒。典藏十二年的威士忌，是平时草薙偷喝绝对不会拿的酒，草薙在杯子里放入冰球，将酒缓缓倒入杯中，水臣眯着眼睛，观察他的手势，“你现在倒酒也很是老练了啊。”
“托您的福。”
澄澈的酒液散发出美妙的水果香气，水臣享受的眯起眼，仔细品尝美酒在舌尖化开的滋味。草薙也享受这平常喝不到的美味。店内一时很是安静，只有窗外的细雨落在地上的声音。
事实上，像今天这样和叔叔一起喝酒的时间并不多。他平时忙于学业，忙于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和周防十束混在一起之后，三个人在一起做了不少傻事，吵吵闹闹的又很开心。草薙私心把他们两个都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这样‘和叔叔相依为命’的感觉被他们冲淡不少。
“出云，”水臣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你有朋友吗？”
以前叔叔也会问这样的问题，但是那时的草薙只觉得奇怪。毕竟不管在哪里，以草薙的性格来讲都不会是缺朋友的类型。但是想想十束和周防，草薙现在又有了别样的感受。
“干嘛那样问？你知道的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水臣笑起来，轻啜杯中酒，“是啊，只要活着，总会有人从身边经过，就像酒吧来来往往的客人一样。”
“我有的时候就在想，人生如果是一条时间长河的话，每段路程总是有相伴同行的人，不过是走的路程的长远而已。”
水臣突然的感慨，让草薙觉得奇妙。叔叔就算年纪不小，但是心态年轻，总是嘻嘻哈哈不着调，像今天这样认真，真的是很少见。
“我自认人生过得很圆满，交了不少好朋友，也有过心爱的女人。”
这段话让草薙很是好奇，发出调侃的笑声，水臣也不细说，只是微微一笑。“如你所知，最后我是孤家寡人，但是虽然我一个人，却并不觉得孤独，正是因为身边有你的陪伴。”
突然煽情的话语让草薙觉得难为情，他轻咳一声掩饰，“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这不像你啦，是不是喝醉了？”
水臣并不搭腔，笑着往下说，“可是出云啊，你不觉得你人生中的‘过客’有些太多了吗？”
“你是说我与太多人牵扯上关系了吗？”
“如果只是点头之交，那只是路人，可是来店里的客人就不一样了。客人上门，我们做生意的自然是要感激的，可是人手不足的话有时候也会让自己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水臣绕着圈子的暗示，草薙明白了，但他还是不服气道：“叔叔说的没错，但是客人多了生意兴隆难道不是好事吗？叔叔之前说过我的个性很适合作为酒吧老板的吧。在店里招待客人是我的职责，即使客人多了也有人来帮忙的不是吗？”
这样啊，听到这样的回应，水臣笑的眼睛眯起，眼角的鱼尾纹都加深了。他慢饮杯中的酒，喝的怀念又珍惜。
“你的朋友如果不只是人生的过客，而是和你成为同事，一起招待客人就更好了。”
“同事啊。”草薙想想周防和十束穿上侍应生的衣服，不由得笑出声来，“十束我还是能够想象出来的，那家伙虽然有的时候不着调，但是却是一个很靠得住的人。尊的话我是想象不到啦，让他去招待客人简直就是去吓唬人。”草薙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值不值得期待。”
“不重视任何东西的人是自由的。”水臣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自由的人很可怕，所以社会制定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来保护大部分人们想要的东西，规束人们的行为，这也是为了防止人们变得太自由的手段。”
“叔叔？”草薙不明就里的发出疑问。
水臣突然低沉的笑起来，“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不管是周防还是多多良都显得太过自由了。”
“多多良呢是个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都会喜欢的孩子。说他见一个爱一个也不过分。但是别看他这样，其实吧，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真正在意的。他自己好像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有些在意的样子，也在努力寻找让自己在意的东西。”
“你看的还真清楚啊。”草薙感叹道。
“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家的小孩来看待，所以也有些在意。不过好的是，你和周防对他来说应该都算的上是特别的存在，所以你们就加把劲，努力成为他重要的人吧。别让他真正自由啊。”
水臣的话很正确。
十束一直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好像一不注意，他就会消失的样子。但是作为草薙看重的小老弟，草薙早已下定决心好好看着他了。
“至于周防嘛……”水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又说到：“过去的他，可能比较自由。”
“不重视任何东西，这样的人看起来好像很是潇洒，但是我不认为那样的状态是很好的。”水臣露出怀念的表情，像是在隔空想着什么人。
“如果他和这个世界之间最大的维系也没了，那他也会像那个人一样义无反顾的拥抱死亡吧。”
“叔叔，在说谁？”草薙问。
水臣又抿了一口酒，摇摇头不作答。
“人们如果想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那就一定是在这个尘世间约定俗成的框架中生存。混的好的人合理利用着规则，但是混的不好的人，也不能说他们的人生是失败的，或者说，不能以大众的眼光来看待所有的人。”
“离经叛道的人总是不被主流社会所融入的。店里经常也会有那些来自□□的客人。但是看似反叛的他们，其实也在遵守他们的世界的规则。”
“叔叔的话不就是在说，没人能脱离这世界的框架吗。”
“对啊。”水臣正色道：“所以每次看到周防，我都觉得他活的好局促。”
“像他那样的人，要不然就逃到荒野独自生活，要不然就自己成立一个王国，自立为王。可是新的王国诞生起，新的框架也就诞生了，这是不可避免的。”
水臣点燃了雪茄。“他们这样的人天生就要对抗世俗，只要活在这尘世内，就永远不能喝世俗的规则和解，所以活的憋屈啊。”
草薙经常觉得叔叔看周防的表情，像是在透过他看到别的什么人。那是一种很怀念的样子，所以说叔叔的那个朋友最后和世俗和解了吗？
草薙觉得自己问了，叔叔也不会回答的。水臣一直都不是那种在背后说人的人。今天两人一起喝酒，说了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叔叔你也一直在追求自由吗？”
“什么自由啊。”水臣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我所追求的，现在也只有这家小店而已。年轻的时候可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想，现在每天在店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喝着酒过着平淡的生活，我就很满足了。”
过去曾经做到大企业董事长的宝座，但在顶峰呆了三四年之后，这个男人就选择退出，成为这家酒吧的老板。水臣凝视着他心爱的店和心爱的侄子，喝完了杯中最后一滴酒。
“真的是年纪大了，只喝了这么一点点就醉了。出云，我要去睡觉了，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草薙看着叔叔上楼的背影，明明是再也正常不过的场景，悲伤的情绪却突然涌了上来。
“出云，晚安。”
水臣叔叔下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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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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